(一)碎原的流砂
走出倒峰的螺旋光带,脚下突然变得松软,像踩进了没底的沙坑。前方是片望不到边的荒原,原上没有土,没有石,只有遍地碎沙——沙是七彩的,金的像光脉屑,红的像火脉粒,蓝的像水脉珠,却全散着,风一吹就滚成浪,浪过处,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灵汐的铜镜往沙里照,镜光刚触到沙,就被拆成无数光点,像被揉碎的星,连主脉引的绿纹都跟着晃,晃得像根快被扯断的线。
“这原的气,是‘散’的。”石砚抓起把沙,沙在他手心顺着指缝漏,漏得飞快,连陆脉最沉的土芯气都抓不住——他本想让土芯气凝成块,把沙粘住,可气刚碰到沙,就被拆成了更细的粉,混在沙里滚走了,“陆脉的凝气到了这儿,全被化了,连个团都捏不成。”
阿昭往沙上泼了瓢潮心露,露水没凝成水洼,反而化成无数小水珠,每个水珠裹着粒沙,往不同的方向滚,滚到远处就炸开,沙粒落回原上,水珠则散成雾,连丝水痕都没留下。“水脉的聚气到了这儿,也被拆成了碎的。”他看着雾里的沙影,“就像把一碗水倒进沙漠,刚落地就没了影,连点湿都留不下。”
云雪兽往沙原喷了口金雾,金雾没像往常那样凝成光带,而是散成无数金粉,粉粘在沙粒上,让七彩的沙更亮了,却依旧各滚各的——光脉的金沙往东边飘,火脉的红沙往西边窜,水脉的蓝沙往南边流,像群没头的蜂,凑不到一起。
灵汐的铜镜突然闪过道光,镜缘浮出守脉人笔记的残句:“中原有砂,脉气散于尘,尘不聚则气散,是为散脉。”镜光里映出沙下的景象:无数脉气被拆成细如发丝的纹,有的想往一起缠,刚碰到就被风扯开;有的想顺着主脉引走,没走两步就被沙粒绊住,散成更碎的屑。
“不是逆,不是滞,是气自己‘拆了自己’。”灵汐指尖缠着主脉引的绿纹,绿纹到了沙原就细得像根棉线,线周围的散气像怕被缠住,纷纷往旁边躲,“它们好像在怕‘聚’,宁愿碎成砂,也不肯凑成块。”
阿昭突然发现,沙浪里藏着些亮片——是水脉的潮心露凝结的,片上印着极淡的影:影里有无数只手,正把团脉气往开撕,撕一下,气就散一层,直到变成砂。“这原以前该有聚气的法子,只是被什么东西拆了。”他指着亮片里的手影,“连水脉最粘的润气,都被拆成了雾。”
(二)碎铃的残响
云雪兽突然对着荒原中心喷了口金雾,金雾在半空凝成道光网,网住了片飞沙。沙在网里滚,滚着滚着,竟聚成个模糊的形:是只铃,铃身碎成了无数片,片上缠着不同的脉气——正是七脉的气,却各散各的,片与片之间隔着老远,像被刻意推开的伙伴。灵汐的铜镜凑近照,镜光里浮出守脉人的灰衣影,影正蹲在碎铃旁,手里捡着铃片往一起拼,拼到一半,风一吹,刚拼好的半面又散了,影叹气:“散脉的气,越想硬凑,散得越凶。”
石砚试着往铃片堆里埋了块陆脉的土芯块,块刚落地,就被沙浪围了,浪里的散气往土芯块上撞,撞得块边缘簌簌掉渣——但奇怪的是,掉的渣没散,反而在块周围凝成圈细沙环,环里的金沙星不再乱滚,竟围着环打小转。“陆脉的沉气,拆不开‘根’。”他盯着沙环,“就像树能在沙漠里扎根,沉气只要稳住了芯,散气总会往芯边靠。”
阿昭往铃片上滴了滴潮心露,露水没化成雾,反而顺着片上的纹渗,渗过的地方,碎铃片竟微微颤了颤,颤得旁边的几片也跟着晃,晃着晃着,两片蓝沙铃片(水脉的)竟挨上了边,像被露水粘住的纸。“水脉的润气,拆不开‘亲’。”他指着相挨的铃片,“同脉的气总有股亲劲,哪怕散成砂,碰到同类的润气,也会想往一起凑。”
灵汐摸出光崖的镜屑,往铃片中心撒了点,镜屑落地的瞬间,突然亮起道细光,光像根线,线的两头分别拴住了两片金沙星片(光脉的)。线轻轻一拉,两片铃片竟顺着光往中间挪,挪到快相碰时,光突然断了,铃片又被风吹开半尺,却比刚才近了些。“光脉的明气,拆不开‘认’。”她看着光断的地方,“它们认得同类的光,只是风太急,让它们凑不到一起。”
云雪兽往碎铃中心喷了口更浓的金雾,金雾裹着主脉引的绿纹,在沙上凝成个小土丘。丘顶,碎铃片里最亮的那块(缠着主脉引残纹的)突然颤了颤,颤得周围的沙都静了静——风好像在这一瞬停了,散沙不再乱滚,而是围着土丘打旋,旋得像朵慢慢开的花。
(三)聚芯的引力
“你看那些旋沙!”石砚指着土丘周围,旋沙里的七脉砂不再各跑各的,金沙星总往光脉镜屑的方向靠,红沙星总往火脉残留的温气处凑,蓝沙星总围着阿昭的潮心露转,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他突然明白,“散气不是不愿聚,是没个‘芯’——就像星子总要围着太阳转,只要有个能让它们认的芯,再散的气也会往芯边靠。”
阿昭往土丘上倒了半罐潮心露,露水顺着主脉引的绿纹往下淌,淌过的地方,碎铃片开始顺着纹往一起滚,滚得不快,却很稳——片碰着片,先粘住的是同脉的,光脉金片聚成小堆,水脉蓝片连成小链,陆脉黄片铺成小底,像群找到队伍的孩子,先跟身边的同伴站好。
灵汐的铜镜里,守脉人的灰衣影又出现了。影捡起块缠着主脉引残纹的铃片,往土丘顶一放,放稳的瞬间,影手里的木杖往地上敲了敲,敲出个极轻的响。响没被风吹散,反而顺着沙粒往下传,传到哪,哪的散沙就顿一下,顿过之后,往土丘的方向挪得更明显了。影笑了:“散脉的秘,从不是‘强捏成团’,是‘种下芯种’——你给它们个能扎根的地方,它们自然会带着同伴往芯上靠,就像种子会自己从土里钻出来。”
石砚扛起铜锄,往土丘旁的沙里挖去。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让锄刃的陆脉气顺着主脉引的绿纹往下渗,渗到沙底,突然往四周铺开,铺成张细网——网住的散沙不再漏,反而跟着网的纹路往土丘下聚,聚成圈越来越厚的沙墙,把风挡在了墙外。“陆脉的实气,是给芯种扎的根。”他拍了拍沙墙,墙竟硬得像土坯,“根扎深了,风再大也吹不散。”
阿昭的陶水罐往沙墙上浇,潮心露顺着沙墙的纹往上爬,爬过的地方,墙面上开出层薄冰,冰里冻着七脉砂,砂不再散,反而在冰里连成纹,纹与土丘上的主脉引绿纹连在一起,像张会呼吸的网。荒原的风突然小了,小得只能吹动最细的沙,却吹不动冰里的脉纹。
灵汐往土丘顶的铃片上撒了把镜屑,这次的镜屑没散,而是顺着主脉引的绿纹凝成根光柱,光柱直插天际,光里的七脉砂像被吸住的铁屑,顺着光柱往上爬,爬到铃片处,竟一片片往碎铃上拼——金片拼光脉位,红片拼火脉位,蓝片拼水脉位……拼到最后一块时,风彻底停了,荒原上的散沙全静了,静得能听见铃片相碰的轻响。
“铛——”碎铃拼好了,发出声极轻的响,响震得沙墙的冰全化了,化成的水没散,反而顺着脉纹往土丘下淌,淌成条小河,河里的七脉砂像跟着水流的鱼,往土丘的方向游,游得整整齐齐。荒原上的散沙开始聚,聚成条条小径,径上的脉纹与主脉引连在一起,往脉树的方向伸,清晰得像用砂画出来的。
(四)聚后的归途
离开散脉荒原时,那只拼好的铃立在土丘上,铃身不再是碎砂,而是凝成了半透明的玉,玉里的七脉气像缠在一起的彩线,顺着主脉引的绿纹往远处流。石砚回头看,沙墙上的陆脉沉气正慢慢渗进沙里,渗过的地方,长出了丛丛沙草,草叶上的脉纹缠着聚气铃的余响,风一吹就唱,唱得散沙不再乱滚,反而跟着歌声往主径上聚。
“你看那些聚沙。”阿昭指着主径旁的沙堆,堆里的砂不再是碎的,而是凝成了小石子,石子上的脉纹各归其位,光脉的金纹亮,水脉的蓝纹润,像被精心摆过的珠子,“散过的气,聚起来更牢——它们尝过散的苦,才更懂聚的好。”
灵汐的铜镜里,守脉人的灰衣影正往聚气铃上系红绳,绳的另一头拴着块主脉引的绿纹玉,影牵着绳往前走,走得很慢,铃在身后轻轻响,响得荒原上的聚沙都跟着晃,晃得像在点头。影的声音顺着铃声飘来:“散脉的气,从不是心野,是没尝过‘聚’的暖——你给它们个能靠的芯,它们自然会把自己拼回来,比谁都紧。”
云雪兽往荒原外的山脉喷了口金雾,金雾与聚气铃的余响缠在一起,化成条金沙道。道上的七脉气不再散,而是像拧成的彩绳,往山脉深处走,走得踏实。远处的脉树越来越近,树顶的新叶在风里摇,摇得主脉引的绿纹都跟着颤,颤得像在招手。
他们顺着金沙道往前走,脚步声与聚气铃的余响叠在一起,像在说:气或许会散,路或许会断,但只要芯还在,聚的劲儿就不会灭。那些曾散成砂的脉气,带着聚后的暖,正顺着这道金沙道,往融流的深处赶,往所有脉气终将相拥的归处赶——那里,七脉的气会像久别重逢的家人,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