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倒峰的异相
走出枯谷的通途,前方的山脉突然变得怪异:峰是倒着长的——山顶扎在地下,山脚翘向天空,像被巨手按进土里的锥子,露出的岩层上,脉纹是倒转的,本该往上爬的光脉金线,正顺着岩层往下淌;本该往下沉的陆脉黄纹,却像藤蔓般往空中缠,缠得云都跟着打旋。
“这山的气,是‘反’的。”石砚往地上跺了跺脚,陆脉的沉气没往地心钻,反而顺着鞋底往上涌,涌得他脚跟发飘,像踩在棉花上。他抬头看,倒峰的岩层里嵌着些碎石,碎石本该往下落,却晃晃悠悠往山顶飘,飘到半空又突然坠下来,砸在地上弹起,“连石头都认不清上下了。”
阿昭往倒峰的岩壁泼了瓢潮心露,露水没顺着岩壁往下流,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吸着,往上爬,爬到岩顶的缺口处,突然凝成冰,冰又倒着化成水,往空中撒,撒成的雨不是往下落,是往天上飘,飘进云里,把云染成了淡蓝。
“水脉的润气到了这儿,连流淌的方向都反了。”阿昭接住片往上飘的雨珠,珠里的水脉纹是倒的,像写反了的字,“就像河往山上流,船往浪尖漂,全没了章法。”
灵汐的铜镜往倒峰照,镜光本应直线穿透,却在半空打了个转,倒着映出自己的影子——影里的她,指尖的光脉金线是往回缠的,像被人从后面拽着。镜缘浮出守脉人笔记的残句:“北峰多岩,脉气逆于流,流不倒则气逆,是为逆脉。”
云雪兽往倒峰喷了口金雾,金雾没像往常那样散开,而是在半空凝成个漩涡,漩涡里的七脉气全在倒转:火脉的红焰本该往上窜,却往漩涡底沉;风脉的银缕本该往远处飘,却绕着漩涡中心打转,像被捆住的陀螺。
“不是被锁,不是被滞,是气自己在‘回头走’。”灵汐盯着漩涡,指尖的主脉引绿纹到了峰前就拧成个结,结里的气一半往上冲,一半往下沉,像在打架,“它们好像在跟自己较劲,非要反着来。”
石砚突然发现,倒峰的岩缝里卡着些木片,木片上的纹路是螺旋的,本该顺时针转的,却逆时针缠,缠到尽头处,有个极小的“顺”字,被逆纹盖得快看不见了。“这峰以前该有顺逆转换的法子,只是逆纹把‘顺’给盖住了。”
(二)旋石的秘机
顺着倒峰的逆纹往上走,半空突然飘来块巨石,石是圆的,像被磨过的碾盘,石面上刻着七圈旋纹,每圈纹里都缠着一脉气,却全在反向转——光脉圈本该亮如旭日,却暗得像残月;水脉圈本该润如溪流,却干得裂出细缝。石的中心有个凹坑,坑底嵌着块玉,玉里的主脉引残纹是断的,断口处,逆气正往外冒,像被扎破的气球。
“是旋气石。”灵汐的铜镜里,守脉人的灰衣影正站在旋石旁,手里拿着根铁钎,往旋纹里插,想把反向的脉气拨正。铁钎刚碰到光脉圈,圈里的气突然炸开,炸得影一个趔趄,手里的钎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影叹气:“逆脉的气,越硬扳,反得越凶。”
石砚试着把陆脉的土芯粒往旋石的凹坑里放,粒刚碰到玉,就被逆气顶了出来,像被弹开的石子。他换了个法子,让土芯粒顺着旋纹的逆方向滚,滚到陆脉圈时,粒突然不弹了,反而被圈里的气吸住,慢慢融进纹里——陆脉的黄纹逆转的速度竟慢了些,像被顺毛摸的猫,不再炸毛。
“得顺着它的劲儿走。”石砚眼睛亮了,“就像推碾子,它往左转,你硬往右推,只会卡壳;顺着左转的势头带点力,反而能慢慢引它回正。”
阿昭往旋石的水脉圈倒了点潮心露,露水没像刚才那样往上飘,而是顺着逆纹的旋流打了个转,转着转着,竟在圈中心凝成个小水涡,涡是顺转的,像片逆水里的顺流。水脉圈的干裂处,突然渗出水珠,珠顺着顺涡往下淌,淌过的地方,逆转的水脉纹竟跟着打了个小折,像被顺涡牵了下。
“水脉的润气,逆里藏着顺。”阿昭指着顺涡,“就像倒着流的河,河底总有暗流在往低处走——找到那点顺劲,就能牵住逆气的根。”
灵汐摸出光崖的镜屑,没直接往光脉圈放,而是让镜屑顺着旋石的逆纹飞,飞了三圈后,突然往中心的凹坑坠——镜屑带着光脉的透性,钻进玉里的断纹处,像根细针,刺破了逆气往外冒的口。断纹处突然亮了下,主脉引的绿纹顺着镜屑往上爬,爬过的地方,逆气的势头明显弱了。
(三)顺逆的转枢
云雪兽往旋石喷了口金雾,这次的金雾没凝成漩涡,而是顺着七圈旋纹流转,流到光脉圈时,跟着逆纹转半圈,突然往顺向拐了个弯——像舞者转完一个反圈,顺势接了个顺转。转着转着,光脉圈的暗纹里透出点亮,亮处的气不再往下淌,而是顺着那点顺劲,慢慢往上升。
“你看旋石的轴!”灵汐指着旋石中心的凹坑,玉里的主脉引残纹已经接起来了,绿纹正顺着轴芯旋转,转得越快,七圈旋纹的逆气就越弱,像被轴芯的顺劲牵着走。光脉圈的金线开始往上爬,爬到圈顶时,突然“啵”地绽开,亮得像颗小太阳;陆脉圈的黄纹不再往空中缠,而是顺着旋纹往下沉,沉到轴芯处,与主脉引的绿纹缠在一起。
守脉人的灰衣影又出现了,影捡起地上的断钎,没再硬插,而是让钎子顺着旋纹的顺向轻轻划,划到第七圈时,影笑了:“逆脉的秘,从不是‘强改转向’,是‘找到转枢’——气像水流,遇岸则转,遇洼则聚,逆只是它转错了弯,你给它个能回正的轴,它自会顺着势转回来。”
石砚往倒峰的岩层里插了铜锄,这次陆脉的沉气没往上涌,而是顺着锄刃往地心钻,钻过的地方,倒转的岩层脉纹开始回正,往上淌的光脉金线拐了个弯,顺着岩层往主脉引的方向爬;往空中缠的陆脉黄纹,像被风吹顺的乱发,慢慢垂下来,缠在岩层的缝隙里,把飘在空中的碎石都稳稳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阿昭的陶水罐往倒峰的缺口处倾,潮心露这次没往上飘,而是顺着回正的水脉纹往下流,流到旋石的顺涡里,汇成条小溪,溪里的七脉气像跟着轴转的珠子,顺顺当当往主脉引的绿纹里钻。倒峰的异相开始散:翘向天空的山脚慢慢沉回地里,露出的岩层不再倒转,云不再打旋,像被理顺的纱,往远处飘去。
(四)旋后的归流
离开倒峰时,旋石已经立在了地上,不再是倒悬的碾盘,石上的七圈旋纹全成了顺转,转得像七道彩虹,每道虹里的脉气都顺着主脉引的绿纹往山脉深处流。倒峰的轮廓渐渐变回正常,峰尖指向天空,岩层里的脉纹像被梳过的河,往同一个方向淌,淌得流畅,连风都跟着顺了,吹得草叶往脉树的方向倒。
“你看那些逆气的残痕。”石砚捡起块刚才往空中飘的碎石,石上还留着淡淡的逆纹,却不再躁动,反而缠着丝主脉引的绿气,“逆过的气,好像更认路了,知道哪是该去的方向。”
阿昭的陶水罐里,潮心露映着旋石的顺涡,涡里的七脉气转得匀,转得主脉引的绿纹都跟着颤,颤得远处的山峦都起了呼应——山坳里的泉眼,本该干涸的,突然冒出了水,水顺着回正的脉纹往下流,汇成条小河,河里的倒影不再是倒峰,而是脉树的轮廓,清晰得像就在眼前。
灵汐的铜镜里,守脉人的灰衣影正往旋石上刻字,刻的是个“旋”字,字的笔画里藏着顺逆两道纹,像拧在一起的绳。影刻完,往主脉引的方向走,边走边说:“逆脉的气不是叛逆,是太想往前赶,慌得踩错了脚——你给它个站稳的地,它自会顺着路跑,跑得比谁都快。”
云雪兽往山脉深处喷了口金雾,金雾与旋石的顺转气缠在一起,化成条螺旋的光带,光带里的脉气不再有半分逆劲,像被磨圆的珠子,顺着螺旋往深处滚,滚过的地方,原本模糊的脉纹都亮了,亮得像铺了层碎金。远处的天际线上,脉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树顶的新叶在风里晃,晃得主脉引的绿纹都跟着唱,唱得七脉气都加快了脚步。
他们顺着螺旋光带往前走,脚步声与旋石的转声叠在一起,像在说:路或许有倒转的弯,气或许有逆行的时,但只要转枢还在,顺劲就不会断。那些曾逆着走的脉气,转过弯后,比谁都清楚该往哪去——往融流的深处去,往所有脉气终将汇合的、再不会走错的归途去。而前方的路,正随着这顺转的旋流,一点点展开,亮得像被七脉气共同点亮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