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苏瑶隔着车窗望着山坳里的观测站，晨雾像团未搅匀的牛奶漫过水泥外墙，那道虚掩的铁门在雾里忽明忽暗，门缝漏出的光比萤火虫还弱，却刺得她眼眶发酸——父亲笔记里夹着的旧车票，到站栏的墨迹早已褪成浅灰，可那串经纬度数字，此刻正像烧红的铁钉钉在她视网膜上。
“温度12c，湿度87%。”霍霆风突然报出一组数据，手指在车载气象仪上轻点，“和你父亲笔记里记录的观测站极端天气条件吻合。”他侧头看她，军大衣领角扫过她手背，“害怕吗？”
苏瑶摸向腰间的磁卡，星芒纹隔着布料硌得皮肤生疼。
那是父亲在暗格里留给她的最后遗物，表面还留着他指纹的弧度。“怕，但更怕错过。”她扯下安全带，战术靴踩在湿滑的草地上，“三年前他们伪造父亲的遗书，说他是畏罪自杀；三个月前后勤处仓库起火，烧了所有能证明他清白的物资清单——这里，”她抬下巴指向观测站，“可能是最后一块拼图。”
霍霆风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背，两人贴着墙根往铁门挪。
锈迹混着潮土的气味钻进鼻腔，苏瑶的靴跟踢到块碎砖，脆响在空荡的山坳里炸开。
她猛地顿住，余光瞥见霍霆风的拇指已经扣住配枪保险，指节因用力泛白。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林骁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响：“地面组注意！
我是枭鹰01，雷达捕捉到三公里外有电磁脉冲波动，有人在架设干扰设备！“
苏瑶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记得林骁总说自己开战机时像在弹钢琴，此刻他的尾音却带着引擎的震颤，显然在做高难度机动。“能屏蔽多久？”霍霆风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门内的水泥台阶。
“最多两分钟！”林骁的回应被电流撕裂，“他们...信号源...观测站...后...”
通讯突然中断。
苏瑶的后颈泛起凉意——这不是普通的信号干扰，更像有人精准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她拽了拽霍霆风的衣袖，指了指台阶尽头的微光：“去终端室。”
地下一层的铁门挂着把新锁，锁孔里插着半截断钥匙。
霍霆风抽出军刀挑开锁扣，金属摩擦声让苏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台老打字机。
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小，靠墙摆着台落满灰的终端机，屏幕泛着幽蓝的光，光标在“曙光系统V1.2”的字样下跳动，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他们竟然还能用这么简陋的设备维持核心逻辑...”苏瑶蹲下查看主机，手指拂过布满划痕的机箱——这台机器至少有二十年历史，散热口却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定期维护。
她的指甲叩了叩机箱侧板，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霍主任，这里有夹层。”
霍霆风的战术手电光束立刻聚过来。
当他用军刀撬开侧板时，一叠泛黄的日志纸页“唰”地滑落，最上面那张的日期让苏瑶血液凝固：2019年5月17日——父亲“自杀”的前三天。
“02:15 接收加密指令，坐标东经118°23′，北纬34°17′”
“03:07 启动备用电源，系统进入静默模式”
“04:59 销毁所有纸质记录，除...（字迹被墨水洇开）”
苏瑶的指尖在纸页上发抖。
父亲的笔记里也有类似的时间线，只是当时她以为那是旧项目的实验记录。“他们没放弃，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操控。”霍霆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正快速翻拍日志内容，“这些指令不是从军区主服务器发的，是通过民用卫星中继...等等，这行批注。”
他的手电光停在日志末尾：“警告！
核心程序存在后门，建议立即终止‘曙光’。
苏...苏正国？“
苏瑶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父亲的签名，笔锋依然刚劲，和她小时候在作业本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抓起日志的手在抖，纸页边缘刺得掌心生疼。
原来父亲不是畏罪，是发现了系统漏洞要终止计划，所以才会...
“轰——”
头顶传来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屋顶。
霍霆风猛地将苏瑶拽到身后，配枪已经拔在手里。“程远的方向。”他侧耳听了听，“是突击步枪的声音。”
对讲机突然炸开刺啦声，程远的喊声响得刺耳：“霍头！
我们中伏了！
树林里窜出至少一个班，战术动作比特种大队还利索，他们带着热成像仪，专打我们的隐蔽点！“
苏瑶的心脏跳到了喉咙口。
程远是霍霆风带出来的兵，三年前边境反恐时一人扛着伤员跑了五公里，此刻他的呼吸里却带着血沫声，“他们...喊着‘清场’...目标...应该是观测站...”
“坚持住，我们马上撤。”霍霆风将日志塞进苏瑶怀里，“数据卡带了吗？”
苏瑶摸向口袋，摸到那个冰凉的金属片时，终端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屏幕上的字符开始疯狂滚动，“系统自毁程序启动”的红色警告像团火。
她扑到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父亲教过她，老型号的终端机自毁前会有30秒延迟。
“10...9...8...”
倒计时在耳边炸响。
霍霆风拽着她往门口跑，铁门却“咔嗒”一声锁死。
苏瑶回头，看见墙面上的金属板正在缓缓闭合，像只巨大的铁手要把他们碾碎。
“数据卡！”她突然挣开霍霆风的手，转身冲向终端机。
键盘的电流声刺得她耳朵发疼，最后三秒时，她精准按下F12键，数据卡“滴”地一声弹出。
“苏瑶！”
霍霆风的吼声混着金属挤压的轰鸣。
苏瑶感觉后腰被猛地一推，整个人撞进安全通道，身后传来“轰”的闷响——自毁程序启动了。
她趴在地上咳嗽，嘴里满是灰尘的苦涩，掌心还紧攥着数据卡，上面还带着终端机的余温。
“走！”霍霆风拽起她的胳膊，两人顺着台阶往上跑。
头顶的天光越来越亮，程远的枪声却越来越弱。
苏瑶回头望了眼逐渐被烟尘笼罩的观测站，父亲日志里的话突然清晰起来：“真正的敌人，藏在你以为已经胜利的地方。”
这次的对手，比三年前逼死父亲的陆振邦更危险。
千里之外的密室里，监控屏幕上的观测站变成了一团雪花。
男人摘下金丝眼镜，指腹蹭过屏幕上最后闪烁的红光。
他的办公桌上摆着张照片，照片里的苏正国穿着白大褂，正对着镜头微笑。
“苏处长，”他轻声说，指尖敲了敲照片边缘，“你女儿比你想象中更像你。
游戏，才刚开始。“
越野车在山路上狂飙时，苏瑶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骁发来的消息：“敌机已驱离，程远他们撤到了3号集合点，人都没事。”她捏紧数据卡，能感觉到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得赶在系统彻底关闭前，得让父亲的日志说话——
“霍主任，”她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回指挥中心，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