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道碑化入风后的第一个谷雨,半味谷的星田突然长出从未见过的作物。那秸秆细细长长,却像星缘藤般泛着温润的微光,风一吹,微光便随着秸秆的摆动流转,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上面跳跃。穗粒饱满如珠,一串串沉甸甸地垂着,压弯了秸秆的腰。剥开那层薄薄的外壳,里面的果仁竟呈现出奇妙的双色——一半是暖金色,像晒足了阳光的麦浪;一半是莹白色,似落满了月光的霜花。
有田缘使好奇地拿起一粒,放进嘴里轻轻一嚼,先是尝到了乾坤谷特有的醇厚,带着土地的踏实与厚重,随后又有星纹果的清甘在舌尖蔓延开来,像山涧清泉流过味蕾。几位田缘使尝过之后,其中一位突然红了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这是石生的味!是他身上那股护缘的暖劲,他把自己的护缘劲,都一点点酿进这粮里了。”
“是‘凡缘谷’!”林缘使小心翼翼地捧着谷粒,指尖的缘纹轻轻与谷粒上的纹路一碰,谷粒竟微微颤动起来,散发出淡淡的碑语,那声音缥缈却清晰,“星象说‘食为缘之基’,石生化作的风,要先从凡人的舌尖开始,续他未竟的道。”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三界。一时间,凡人的炊烟似乎都带上了新的盼头,那袅袅升起的烟柱里,仿佛都藏着对石生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期许。西荒的牧人听说了,赶着成百上千只羊群往半味谷来,他们说要用最肥美的羊肉换凡缘谷的种,想让自己的草原也长出这份暖;东海的渔人提着刚从海里捕上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鱼,乐呵呵地想试试用这新谷米炖鱼会是什么滋味,说不定能炖出大海与土地相拥的鲜;连远客高楼里那些平日里只信数据和公式的厨师,都扛着各种精密的仪器赶来,誓要分析出这谷里缘力的成分,“想让机器也能酿出这暖,让更多人尝到这份心意。”
田缘使见状,索性在星田旁搭了座“味缘坊”。坊里的灶台是用坚硬的星铁铸造的,锅沿上细细密密地刻着凡人道碑的纹,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在诉说着石生护缘的故事。凡缘谷一进锅,就冒出带着纹路的蒸汽,那蒸汽轻盈地飘着,沾到谁身上,谁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被护缘的暖心事。有个曾极力排斥缘力的老厨师,被这蒸汽熏过之后,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年轻时在山里救过只受伤的缘灵,当时就觉得是举手之劳,没当回事,现在才明白,那也是护缘啊。”
石生村里的妇人们,成了味缘坊里的掌勺。她们最懂家常的味道,用凡缘谷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吃食:蒸饭时,饭粒会自动排成小小的“缘”字,金光闪闪;煮粥时,粥面上会浮起淡淡的星纹,随着热气轻轻晃动;最绝的是做饼,饼烤到金黄酥脆时,表面会渗出带着纹路的糖霜,远远看去,就像一块缩小的凡人道碑。“石生娘以前总说,吃食要暖,先得心暖,”一位妇人边揉面边说,“现在这谷,是把心暖都揉进去了,做出来的东西才这么有灵性。”
铁缘使也赶来帮忙,给味缘坊打了套“炊缘具”。那口铁锅能牢牢锁住谷里的缘力,让每一份暖都不流失;汤勺更是奇妙,能精准量出恰好的暖,多一分则烫,少一分则凉;就连烧火的柴火,都用拓缘藤的干枝,烧起来的火苗都是带着纹路的,跳跃着温暖的光。“这样不管是谁来做,都能带出石生那股子踏实的劲。”铁缘使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有一回,极南冰海的冰缘灵闻着味一路赶来了。它们通体由寒冰构成,碰不得一点热气,一靠近灶台就瑟瑟发抖。田缘使看了心疼,就用凡缘谷磨成粉,做成了冰酪,酪里的纹路轻轻缠着冰缘灵的冰纹。有只胆大的冰缘灵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瞬间眼睛一亮,竟在地上欢快地打起滚来,嘴里还嚷嚷着:“原来暖是这味!是甜的,是软的,太舒服啦!”
传声鼎里冒出的烟,也开始带着凡缘谷的香。那烟飘到哪里,哪里凡人的灶台上就会悄悄长出淡金色的纹,做出来的饭也格外香。有老人捋着胡须说:“这是碑语在教大家呢——炊火也是缘,能暖肚子,更能暖人心啊。”
林缘使站在味缘坊外,看着坊里蒸腾的热气与缭绕的香烟交织在一起,突然恍然大悟:“石生当年护缘,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帮娘做做饭、给村里人送送粮这些寻常事。现在他化成谷,还是在做这些,这才是凡人的道——把护缘,过成日子,融进一茶一饭里。”
味缘坊的蒸汽,渐渐飘出了半味谷。飘到西荒,牧人的帐篷里就飘出了谷香,连羊群都吃得格外欢;飘到东海,渔船的锅里就多了份暖意,渔民们的笑声在海面上回荡;飘到星汉,星上的朋友们托星丫带信来:“星纹树的果,突然变甜了,是不是凡缘谷的香味飘上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