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果落地的第十年,凡人道碑已经长得与云齐高,碑身的刻痕再也数不清,却都透着股活气——风吹过时,纹会动,像无数凡人在碑上走动;雨落下时,纹会亮,像无数双眼睛在眨。
拓缘藤则缠满了星汉,藤上的花开花落,把凡人的故事,一遍遍地讲给星听。有星上的朋友说:“现在星汉的缘,一半是星纹,一半是凡纹,早分不清了。”
石生村里的老人换了一辈,当年的孩子,已经能在碑旁教新的孩子认纹。有个孩子问:“石生爷爷真的变成碑纹了吗?”大人指着碑上最亮的那道纹:“你看那纹,总在动,像在笑,就是他在应呢。”
林缘使和姜缘使,头发也白了。她们常坐在梦缘台上,看着拓缘藤往更远的星系爬,“当年以为护缘是守着半味谷,现在才知道,缘是放出去的风,越远越暖。”
铁缘使的星铁铺,如今改叫“凡缘铺”。打出的器具,都刻着淡淡的碑纹,“不管卖给谁,都让他们带着点凡人的劲。”
传声鼎的烟,已经淡得像雾,却从未断过。烟里的碑语,也变成了天地的自语:“凡缘在,天地暖。”
这年秋天,天地间突然下起了纹雨。雨丝是带纹的,落在凡人身上,就长出淡金的缘纹;落在星上,就长出带凡纹的星尘;落在凡人道碑上,碑就发出柔和的光,把所有刻痕都映在天上,像幅流动的万缘图。
“是‘缘满雨’!”姜缘使展开星图,图上的天地缘脉,已经没有了线,只有片光,“星象说‘纹满天地,缘归本心’,这雨是在说,不用碑记了,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碑。”
石生村里的孩子们,在雨里欢呼着奔跑。他们身上的淡金纹,与凡人道碑的纹、拓缘藤的纹、星汉的纹,都缠在了一起,像无数颗心在跳。
林缘使看着这幕,突然笑了:“石生当年说,凡心是道,现在这道,已经长在每个人的命里了。”
雨停后,凡人道碑突然变得通透,像块巨大的水晶,里面的刻痕都浮了出来,往天地间飘——有的飘进凡人的心里,有的飘进星汉的梦里,有的飘进拓缘藤的籽里,“碑完成使命了。”
最后一道飘出的刻痕,是石生的“凡心即道”,它在空中转了圈,分成无数道,钻进每个生灵的眉心,像颗永不灭的痣。
当刻痕散尽,凡人道碑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了光,融入了天地的风里,“它不是消失了,是变成了天地的气,呼吸间,都是碑语。”
拓缘藤也开始结果,果里的纹不再是具体的事,而是个简单的“心”字。果熟落地,就长出新的藤,往没去过的地方爬,“以后的缘,不用教,心知道。”
许多年后,有个新来的域外凡人,问村里的老人:“听说以前有块凡人道碑?”
老人笑着指了指天上的星,地上的苗,身边的人:“你看,哪不是碑?星是碑,苗是碑,咱这颗心,也是碑。”
风吹过,麦田里的忆凡麦沙沙响,像在应和;天上的和缘星眨了眨眼,像在点头;拓缘藤的尖,正往更远的光里爬,像在说:
故事还长,缘在路上。
而那风,依然带着淡淡的碑语,往所有有心跳的地方吹,像在说:
凡人的缘,从来不是刻在石上,是刻在命里,传在风里,暖在心里——只要这世上还有个人,想着护缘,这缘,就永远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