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林掀开帘子进来时,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指节因用力有些发白。
“云姐,农政司第二批标签领回来了,三百张,一个不少。”
我正低头翻看客户反馈簿,听见声音抬了抬头。桌上摊着几张草图,是昨晚画的包装样式,稻穗和玫瑰缠绕成圈,中间三个字还没定稿,只写了“悦”字打头。
“放那儿吧。”我合上本子,“明天州府博览会布展,这批标签得全用上。”
他没走,站在桌边搓了搓手,“李商人刚捎话来,说城里几家铺子看了咱们上次的货,想问问能不能挂个名卖?但……人家也说了,光靠那个红边黄标,撑不起价钱。”
我点点头,没意外。标签能过关,不代表人就信你。王掌柜愿意追单,是因为饭香;可大多数人,还是认老字号。
顾柏舟从外头进来,肩上搭着条汗巾,脚上还沾着泥。“晒场那边收拾好了,你要的试吃米蒸上了,新摘的玫瑰也备了一筐。”
“好。”我站起身,“今晚把人聚齐,加工棚开会。”
天黑前,人都到齐了。周大林、李商人、几个老工人围坐在木桌旁,油灯晃得影子在墙上乱跳。我把客户留言一条条念出来,有夸米香的,也有问“这米是不是加了药”的。
念完,屋里静了会儿。
“我们过了政策关,不等于过了人心关。”我说,“别人不怕我们造假,是觉得我们做不大。可我要做的,不是一单两单生意,是让人一提好米好茶,就想到咱们的名字。”
李商人摸着下巴:“你是想立牌子?”
“不是想,是必须。”我翻开系统界面,调出三郡销售数据,“现在每车货出去,背后都有记录。可这些,买的人看不见。他们看见的,是袋子上的印,是打开后的味儿,是别人怎么说。”
我顿了顿,“所以接下来,三件事:第一,参加明天的博览会,把‘全程可溯’亮给人看;第二,请几位老主顾来家里,带他们下田、看棚、吃饭;第三,统一包装,换新标识——以后,咱们的东西,一眼就能认出来。”
周大林皱眉:“可咱们没那么多钱搭台子、请人吃饭……”
“我不拼场面。”我打断他,“博览会我们只租最小展位,不摆金玉堆砌那一套。我就做两件事:扫码溯源,现场品鉴。”
李商人笑了,“你这是拿实打实的东西,砸虚名声的饭碗啊。”
第二天一早,车队就出发了。展台设在州府东市,位置偏,旁边是个卖陈年糙米的老字号,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我们没敲锣,也没吆喝。两张展板立着,一幅画的是灵泉灌溉图,另一幅是系统生成的生长周期表。桌上摆着几袋米、几盒茶,还有个铜板,上面贴着防伪标签。
人陆陆续续过来,起初只是扫一眼就走。
直到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随手拿了袋米,掏出随身小镜往标签上一照——
光浮现出来,是他手上那袋米的播种时间、施肥记录、封装日期。
他愣住,又照了另一袋,数据跟着变。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抬头问我。
“每一袋都独一无二。”我递上一杯热茶,“您尝尝,这是我们今天早上采的七彩玫瑰泡的。”
香气一散开,周围人就围了过来。
我一边演示扫码,一边讲灵泉灌溉的好处,讲生态种植怎么减少虫害,讲为什么我们的米煮出来软而不烂、回甘持久。
有人质疑:“万一你们自己改数据呢?”
“改不了。”我当众撕下一张标签,扔进水盆里。等捞出来,字迹模糊,可拿镜子一照,数据还在。
“系统自动存档,删改留痕。”我说,“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城南田里挖一株水稻,我当场调出它从种子到今天的全部记录。”
没人真去挖,但几个人默默记下了商队名字。
快到中午时,两个小粮坊的掌柜走过来,问能不能代理。我拿出合同草案,写明供货价、退换规则、品牌使用范围。
签完字,其中一人笑着说:“以前都说农户没规矩,你们倒比我们还像做生意的。”
傍晚收摊,订单多了六笔,全是区域代理意向。
回家路上,李商人骑马并行,语气难得轻松:“有点样子了。”
“这才开始。”我看向远处村落的灯火,“光有人知道不行,还得让他们记住。”
三天后,品鉴会办在自家晒场。十几位老客户来了,有王掌柜,也有镇上新开的茶楼老板。
我没请他们在屋里坐,直接带去了田里。
“看这片稻,叶子厚实,颜色青中带金,是灵泉养的。”我蹲下抓了把土,“闻闻,是不是带着甜味?再看这水沟,清到底,没浮渣。”
有人掏出随身小刀划开稻秆,汁液清亮。
回到晒场,饭菜已经摆上。主菜是灵泉糯米饭蒸鸡,米粒晶莹,鸡肉浸透谷香。玫瑰茶换了新配方,入口先微涩,后回甘,有人连喝了三杯。
席间,王掌柜举起杯:“我做粮油十几年,头回见种地的办品鉴会。以前买米,靠眼看手捏鼻子闻,现在嘛——”他笑着指了指桌上那袋米,“我得看编号了。”
笑声里,好几个人主动说,愿意在自家铺子里挂咱们的招牌。
夜里,人都走了,我坐在案前整理反馈。顾柏舟端来一碗热汤,放在我手边。
“今天走了十里路,该歇了。”
“刚起步,不能松。”我翻到一页写着“怎么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停住。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桌上的设计图上。稻穗环着玫瑰,中间三个字终于定了下来:悦耕记。
周大林在外屋核对下周参展物料,李商人坐在矮凳上写代理细则,两人低声商量运输路线。
我打开系统,在“营销辅助模块”停留片刻。页面跳出几个选项:用户画像分析、传播路径模拟、口碑扩散预测……
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迟迟没按。
这时,顾承安跑进来,举着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娘,这个能做成印章吗?我想盖在包装上!”
我接过花瓣,薄而脆,脉络清晰。
抬头看向油灯,火苗正稳稳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