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个黑色U盘,指节发白,仿佛握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枚即将引爆的引信。
谢明远坐在我对面,双眼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他面前的三台电脑屏幕同时闪烁,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像瀑布般滚落——那是我们从张峻这条线反向挖出的火种源内部通讯节点,层层加密的日志、跨平台跳转的服务器地址、还有那些藏在离岸账户背后的转账记录。
“林哥,我们拿到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不只是张峻的问题。我们顺着他的通讯频段,反向破解了火种源‘暗网’中继站的两个跳板服务器。所有数据窃取行为,全部留痕。包括他们如何从非遗数据库里复制原始图样,再转手卖给海外设计公司,连时间戳都对得上。”
我盯着屏幕上那份标注着“非公开·内部流转”的文件目录,心头一阵翻涌。
蜡染、刺绣、剪纸……那些本该属于民间的手艺,竟被他们打着‘文化保护’的旗号,悄悄变成牟利的工具。
而肖潇然,只是他们用来警告我的第一步。
“不能再等了。”我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刀锋划过寂静,“他们动了潇然,就别怪我不留余地。”
谢明远点头,迅速拨通了孙科技公司cEo的加密专线。
电话接通后,对方只说了三个字:“准备好了。”
孙总不是普通人。
他是技术圈里出了名的“冷面理性派”,从不参与舆论战,却始终坚持科技向善。
当初我提出合作时,他只问了一句:“你有证据吗?不是猜测,是能经得起法庭质证的铁证。”现在,我们终于拿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我们没合过眼。
孙科技的技术团队接入系统,将所有碎片化证据进行时间轴对齐、来源验证、哈希校验,最终生成了一份不可篡改的《火种源非法行为全量报告》。
它包含:
- 三年内非法获取的137项非遗数据记录;
- 与李维汉旗下跨国公司“维森文化”的21次加密通讯日志,内容涉及利益分成与打压独立艺术家;
- 财务流水显示,火种源通过三家空壳公司洗钱超八千万元;
- 雇佣调查员名单,其中张峻只是冰山一角,另有五人曾对民间传承人进行过跟踪与威胁。
每一条,都被打上数字水印,附带取证时间、设备Id和第三方公证机构的认证编号。
“这份报告,我已经同步上传至三个独立存储渠道。”谢明远指着屏幕,“一个是海外开源存证平台,一个是国家区块链可信存证系统,还有一个……藏在你之前发布的那条‘外卖日记’视频的元数据里。就算他们炸了数据中心,我们也还有备份。”
我看着那条三年前随手拍的视频——我蹲在雨里吃盒饭,笑着说:“今天跑了八十九单,累,但值得。”没想到,它会成为今日扳倒巨兽的钥匙。
与此同时,我联系了三位调查记者。
他们曾追踪过公益组织腐败案,也揭发过教育基金黑幕。
我把部分非核心证据交给他们,换来的是一个约定:非遗文化周闭幕当天,全国七家主流媒体同步发布专题报道。
刘艺术团体负责人也行动起来。
她原是苗族蜡染传承人,在我帮她争取到社区展览机会后,便一直支持我。
这次,她牵头组织了一场“文化自由论坛”,邀请学者、艺术家、民间手艺人公开讨论“谁在决定文化的归属”。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她在电话里说,“是所有被沉默的人,在找回自己的声音。”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杨公益基金会主席主动找上门。
她看了证据后,一句话没多问,转身就发起了“文化透明倡议”。
她联合十二家公益组织,要求所有接受公共资金的文化项目公开资金流向,并上线了线上签名平台。
二十四小时内,六十三万七千人签名支持。
新闻开始发酵。
社交平台上,“谁在垄断我们的文化?”冲上热搜。
有人晒出祖传绣样被注册成商标的遭遇,有人讲述老艺人被迫低价出售手稿的无奈。
火种源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带着刺眼的质疑。
而我站在社区图书馆的窗前,看着肖潇然安静地整理书架。
她还不知道全貌,但我已决定不再让她独自面对黑暗。
手机震动,谢明远发来消息:
“所有准备就绪。只等你一声令下。”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城市深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厦。
那里曾象征权力与资源,如今,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送外卖的小哥,
我是吹哨人,是见证者,是绝不退让的守门人。
只是,在按下发布键前,我忽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真的以为,公开就够了?”
我盯着那句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有些棋,或许才刚刚落子。我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微微发紧。
短短一句话,像一根细针,刺进我绷到极致的神经。
这不是恐吓,而是一种近乎冷静的提醒——仿佛对方早已站在棋盘的另一端,看我一步步落子,甚至……等着我走这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像是要隔绝那股寒意。
但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谢明远传来的消息已经确认:所有媒体渠道就位,刘艺术团体的论坛直播链接生成,杨基金会的签名突破七十万,舆论的火药桶只差一星火花。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王政府官员突然打来电话。
“林致远,审计程序已经启动。”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在审查委员会提了紧急议案,要求对火种基金会三年内的项目资金、数据使用权限、国际合作备案进行全面审计。上面……已经批了。”
我心头一震。
这不只是程序性调查,而是动真格的——意味着火种源不能再用“文化保护”的外衣遮掩交易,每一分拨款、每一次数据调用,都将暴露在阳光下。
“他们压力很大。”王政府官员顿了顿,“周鸿涛昨天亲自去了厅里,想压下议题,但没成功。现在内部已经开始甩锅,有人说张峻是‘个人行为’,有人主张切割维森文化的关联合同。火种基金会……快撑不住了。”
我握紧手机,几乎能想象那座大厦里的混乱。
曾经铁板一块的利益集团,终于在证据与舆论的夹击下出现裂痕。
可越是这个时候,越危险。
困兽犹斗,何况是经营多年、根系深埋的庞然大物?
“小心反扑。”王政府官员最后说,“有些人,不会坐以待毙。”
我挂了电话,窗外夜色如墨。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可我知道,在那些光鲜楼宇的阴影里,有多少人在悄然调动资源,编织新的防线。
两天后,非遗文化周闭幕式在市会展中心举行。
我作为“民间文化传播代表”被邀请登台演讲——这是刘艺术团体争取来的名额,也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礼堂座无虚席。
学者、官员、媒体、传承人……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舞台中央。
肖潇然坐在前排,穿着素雅的蓝布裙,朝我轻轻点头。
她不知道我今天要做什么,但她的眼神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主持人报出我的名字时,全场安静下来。
我走上台,脚步沉稳,掌心却渗出冷汗。
西装内袋里,那个U盘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铁。
灯光聚焦,镜头推近。
我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我蹲在街角吃着冷掉的盒饭,对着手机镜头笑着说:“今天跑了八十九单,累,但值得。”
如今,我还是那个林致远,只是不再只为一口饭奔跑。
我打开话筒,声音清晰而坚定:
“今天,我要讲一个关于文化、权力与真相的故事。”
台下一片寂静。
谢明远在后台竖起大拇指,屏幕上,证据视频已加载完毕,只等我按下播放键。
我的手指缓缓移向口袋。
就在这时——
手机响了。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下意识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我顿住了。全场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时间仿佛凝固。
我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心跳如鼓。
然后,我缓缓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缓慢、仿佛从深渊里爬出来般的声音:
“林致远,你真的以为,这场游戏你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