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正浓,山野间新绿泼溅。
溪畔的老梨树抽了嫩芽,枝头攒着雪白的花苞,风一过,便簌簌抖落。
一个青衣小少年,脸蛋白皙稚嫩,正手脚并用地抱着这棵老梨树,拼命往上爬。
爬得不高,离地不过三尺,可树下却有一只吊睛大白鹅。
它昂着脖子,翅膀大张,嚣张地“嘎嘎”大叫,时不时扑腾两下,作势要啄他的脚。
“ wer! wer——”
艾樊错吓得直叫唤,嗓音又尖又亮,活像头受惊的小毛驴,叫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啊啊啊啊!咋没用啊?
这大鹅不是最怕驴了吗?上次还看见它被张婶家的驴追着呢!!
艾樊错在内心咆哮,他张了张嘴,想仰天长叹。结果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反而因为瞪眼太用力,眼皮抽筋了。
艾樊错:“.......”
六六六,抽筋这一块。
他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结果吸太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弯腰狂咳,咳得满脸通红。
艾樊错最终悲愤地捶胸:“连呼吸都要欺负我?”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鹅见状更加嚣张,在原地高兴踏步,像是胜利方mVp结算一样。
就在艾樊错快要抱不住树干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伴着春风疾步而来。
是个俊朗少年郎,高挑的马尾随风扬起,腰间配着一柄木剑,显然是刚练完剑回来。
他眉眼含笑,却故作严肃,大步上前伸手一捞,便将挂在树上的师弟摘了下来。
“又招惹阿茂叔家的鹅了?”
他嗓音清朗,带着几分无奈。
艾樊错一落地,立刻往王止背上爬,嘴里还嚷嚷着:“它追我,是它追我的!”
王止低笑一声,托住师弟的腿弯,稳稳地将他背起,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脖子。
那大白鹅还不死心,跟在后面“嘎嘎”叫了两声,被王止回头一瞪,这才悻悻跛着步子走开了
王止将他搂紧,淡定陈述道:“你八岁时,抢了这只大鹅的饭盆,被啄屁股哭着爬到树上。事后由于太惊恐了,一泡尿尿到了裤子里......”
艾樊错一听这话,耳根子瞬间烧得通红,连脖颈都泛起一片粉色。
他结结巴巴道:“师兄!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那鹅是小气鬼,追了我二里地......”
他越说声音越小,突然瞥见脚边有根掉落的树枝,立刻跳下来,捡起树枝在空中呼呼挥了两下。
“我以后要当硬侠! 好好教训那大鹅!让它知道什么叫硬骨头!”
王止突然蹲下来,神情带着几分玩味,“是吗?你以后要当硬侠?”
修长的手指如灵蛇般,探向艾樊错的腰间,挠着他的痒痒肉。
“好师兄,别挠了! ”艾樊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扭动身体躲避,一边求饶,“很痒,真的很痒!”
王止笑道:“不是硬侠吗?硬骨头,怎么会怕痒呢?”
他打趣完后,又将爱惹事的师弟背起,慢慢朝家走去。
山风拂过,带着泥土的潮润与野花的清芬,吹得艾樊错的发梢一颤一颤。
艾樊错搂着王止的脖颈,探头问道:“师兄,为什么那大鹅只敢啄我,不啄你呢?”
王止微微仰头,像是在认真思索。
唇角绷紧的冷硬线条缓缓松动,王止声音笃定:“因为你菜,而且还是小趴菜。”
艾樊错:“.......”
师弟的沉默太过明显,王止又连忙轻哄道:“谁说小趴菜不好了?这小趴菜可太好了!”
艾樊错闹腾了起来,他闹腾的方式,就是疯狂蹭别人的脸颊。
王止规整的发丝被蹭得乱糟糟的,但他也不恼,只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那毛茸茸的脑袋。
.........
春意渐浓,梨花树的枝头簌簌地抖落些细白花瓣,又轻又软,沾在木屋的檐角上,半晌才肯滑下去。
二人居住的地方,名为香梨坳。
村落位于山坳,山上多有梨花,故此取名。
艾樊错见到家了,立马从王止背上跳下来,懒散地叉起腰。
木屋不大,隐在梨树后头,青瓦覆顶,木色陈旧却干净。
推门进去,便见一张方木桌摆在正中,桌沿磨得圆润,泛着温润的光。
桌面上是艾樊错用炭笔涂画的小动物,憨态可掬的猫蜷着身子打盹,小狗歪着脑袋,嘴巴里叼着骨头。
可偏偏角落里蹲着一只大鹅,脖颈高昂,眼神凶悍,翅膀半张,一副要扑上来啄人的架势。
艾樊错画时,刚被鹅追过,笔锋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劲。
大鹅是小气鬼,艾樊错也是。
他特意将大鹅画的凶神恶煞,同可爱的小猫小狗对比。
香梨坳里,要说谁是这只大鹅的头号黑粉,非艾樊错莫属。
王止放下木剑,转身去烹饪上午抓的新鱼。
艾樊错晃着脑袋跑进去帮忙,刚抓住那条鱼,就被顽劣的鱼尾“啪啪”扇了好几下。他愣在原地,脸上挂着水珠,半晌没作声。
王止见状,用袖子替他擦干净脸,轻声说:“出去玩吧,这里交给我。”
艾樊错站在原地发愣,一鹅啄破他的硬侠梦,一鱼扇破他的英雄胆......
还都是在师兄面前,他艾樊错不要面子的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襟,思绪漂浮。自己以后的江湖闯荡,不会依旧这么抽象吧?
王止瞧他神色恍惚,忍不住笑道:“怎么?被一条鱼打蔫了?”
鱼被丢进桶里,水花溅起,水面在晨光下亮晶晶的。
紧接着,他就看见师弟捂着面跑出去,对方还大喊道:“啊啊啊啊!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才不要这样抽象的江湖。”
王止望向他的背影,又转身洗干净芍药和野果。
芍药的清香和野果的酸甜,点缀着鲜美的鱼肉,口感丰富,艾樊错最爱吃这道菜。
当时的艾樊错吃完了,撒娇似地扯着他的衣摆:“太好吃了,下次还能再吃吗?嘿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这道菜的。”
.........
艾樊错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推门进去,便是一阵清新的梨木香。
窗边悬着一盏旧灯笼,纸罩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山水,是他自己胡乱涂的,夜里点起来,便在墙上投下摇晃的碎影。
墙角摆着一张窄木床,枕边还搁着一本江湖小说。
他总爱睡前读两页,做梦的素材有了,就可以去梦里闯荡江湖。
艾樊错哼着小曲走到窗台,又轻声唤道:“哈吉花,哈吉英,我来看你们了。”
一只豁口的陶罐里插着野花,有蒲公英,有几枝红花,正随着风轻轻点头。
这红花有点类似梅花,但是枝干更细更直。师兄告诉他,这花叫玉线英。
枝干细直似是玉线,英为花之雅称。这花生命力顽强,村落处处见芳踪。
窗棂上还挂着一串风铃,是王止用麻绳给他编的,偶尔叮咚一响,像是谁在轻笑。
这屋子不大,却总让人觉得,哪怕外头的江湖再冷,回到这里,连影子都是暖的。
艾樊错垂眸,手指轻轻抚上那微小的红花瓣,夸赞道:“哈吉花,你越来越漂亮了,要好好长大才行! 你多长点花花出来,我到时候编个花环给师兄。”
他又捧着脑袋,手指抵在太阳穴旁,呢喃道:“你说,我未来会不会有新的师弟,师妹?那我得多编一点,送给他们当见面礼。”
艾樊错一个潇洒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床边,来了个夸张的后仰。
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砸进柔软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