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念合观在薄光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轻晃,却无端透着一丝滞涩,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牵绊了音律。
艾樊错踏入观门,迎面便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香炉。
青烟袅袅,本该直上云霄,却诡异地扭曲盘旋,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捏成奇异的形状。
香客们低眉顺目,手持线香,跪伏于地,虔诚诵念。
而烟雾却在他们头顶凝滞不散,恍若某种无声的窥视。
艾樊错环顾四周,周围都挤满了人,那他去哪里烧呢?
“这位香客,请随我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艾樊错侧目,见一名青年静立一旁,身形单薄如纸,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唯有一双眼眸清亮得过分,像是久病之人回光返照时的神采。
艾樊错仔细打量他,没有立马跟他走。
这人是道观的人吗?看穿着也不像啊?
那人猜到艾樊错在想什么,对他拱手,衣袖间飘出一缕苦涩的药香。
“在下夏徽江,并非观中弟子,只是暂居于此。”
夏徽江........
艾樊错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他故作随意地问道:“你与观主相熟?”
夏徽江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承蒙观主救治顽疾,特来帮忙还恩。”
艾樊错简化起信息,跟着他去另一处烧香。
半路上,他终于没忍住,好奇询问:“不知观主尊号是……”
话音未落,夏徽江忽然停步。
艾樊错险些撞上他后背,却见青年抬起苍白的手指,遥遥指向大殿前方。
“那就是殷观主。”
香炉后的阴影里,一道人影正倚着朱漆廊柱,姿态慵懒闲散。
他身形极高,道袍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一截苍白的锁骨,衣襟处绣着的暗纹在光线下忽隐忽现,像是活物在游走。
肤色如垂死之人般浮着一层青白,仿佛皮下血液早已流尽,唯剩一具空壳。
可偏偏他的双颊,又透着艳丽的淡粉血色,让人觉得是健康的活人。
像是有人刻意用指尖蘸了朱砂,硬生生给尸体上了妆。
细长的眼睛半眯着,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指尖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
殷蚀爻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身侧立着几名小观童,
那些孩童不过七八岁年纪,身着素白道袍,面容稚嫩,却个个低眉垂目,神情木然,如同精致的傀儡。
他们静立两侧,手中捧着各式道器。
铜铃,木鱼,香炉....... 却无一人发出声响,仿佛连呼吸都被刻意压抑。
殷蚀爻笑眯着眼睛,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精准地锁定了躲在香炉后的艾樊错。
艾樊错发觉到了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走上前。
殷蚀爻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诡谲而轻柔,像是香炉里逸散的一缕烟,稍不留神就会消融在空气中。
“这位香客……可是来求签的?”他微微偏头,细长的眼眸弯成两道危险的弧。
“那请随我移步。贫道为你看看,飞鱼给你的命线会是怎样的.....”
离得近了,艾樊错又发觉殷蚀爻身上透着股违和的怪异。
道袍宽大得过分,袖口垂落时几乎盖住半个手掌,可偏偏锁骨处又松垮地敞着,露出一片死气沉沉的苍白。
艾樊错心不在焉,敷衍地点点头:“对,是这样子的。”
那些跪着的香客多么正经,偏偏这道观的观主,咋像个妖道一样?
艾樊错在心中暗自腹诽。
殷蚀爻闻言轻笑,忽然侧身让开半步。
这时艾樊错才注意到,他身后竟立着一尊被白布蒙盖的雕像,隐约能辨出人形的轮廓。
“这是要送进宫中的雕像。”
殷蚀爻用指尖抚过白布褶皱,布料下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前任东芜国师的雕像,暂寄在念合观里,沾一沾众生供奉的香火。”
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白布被掀起一角。
布料缝隙间,艾樊错看见那雕像的嘴角,是微微下垂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掀开白布,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瞬,被冰凉的手指扣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