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电报纸，被周正阳攥得指骨发白，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坟起。
办公室里，前两天刚点燃的那股子兴奋劲儿，被这纸上的寥寥数字，浇了个透心凉。
“王八蛋！”
周正阳猛地把纸团砸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熬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是要咱们的命！松子没了，松仁露那条生产线就得停！药材一断，咱们刚有点名堂的药膳包就是个空壳子！这孙子不是来抢生意的，他是要让咱们直接关门大吉！”
消息像长了脚，一下就窜遍了整个柳树湾。
陆大柱正扛着锄头从试验田回来，听见风声，一脚踏进门，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焦急。
“咋了？我听人说，东北那边的货……供不上了？”
没人吭声，屋里这气氛，比哭丧还难受。
陆大柱把锄头往门边一靠，手在满是泥巴的裤腿上使劲搓了搓，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去找他们！东北老刘家，我跟他爹是拜把子兄弟，打了快二十年交道了。他儿子结婚，我还托人带了二斤好酒过去，他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被陆亦川一把拽住。
“大柱，没用。”陆亦川的声音很沉，“方明远出的是三倍的价，签的是死合同，违约金能让老刘家赔得底裤都不剩。这不是人情能解决的事。”
“人情？”陆大柱回过头，嗓门都大了几分，“什么合同比人情还硬？他老刘家当年差点饿死，是我……”
“大柱！”陆亦川加重了语气，“时代不一样了。”
陆大柱伸出去的腿，僵在了半空，整个人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慢慢缩了回来，嘴里还在嘟囔，“什么玩意儿……”
接下来的几天，柳树湾上空像是罩了口大锅，闷得人喘不过气。
周正阳带着人跑遍了周边几个省，嘴皮子磨破了，酒喝得伤了胃，带回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让人心凉。
“不行，全完了。”
他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整个人陷了进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稍微上点档次的原料产地，都被‘新中农’的人提前扫了一遍。他们拿着现金，直接签长约，连人家地里还没长出来的苗都给预订了！太狠了！”
研究院几个核心产品线，因为缺少关键原料，不得不放慢了生产速度。车间里不再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机器的轰鸣声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只有江晚，出奇地安静。
她没跟着急，也没骂人。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摊开了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一坐就是一整天。
陆亦川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几个不相干的地方，画着圈。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给她续了杯热水。
“亦川，你来看。”
她指着地图上被红圈框住的东北区域，“方明远把这里锁死了，我们所有的供应商，都在这个圈里。他觉得，把这个圈掐死，我们就得断气。”
陆亦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又挪到她脸上。“他想在我们的地盘上，用他最擅长的法子，把我们耗死。”
江晚放下铅笔，抬起头，“可他忘了，这个世界，不止有他画的这一个圈。”
她的手指，从那个红圈上移开，缓缓划过广袤的西伯利亚平原，落在了欧洲，又跳到了南美洲的雨林地带。
“他买得断东北的松子，他买得断全世界的松子吗？”
“他垄断得了长白山的草药，他能垄断阿尔卑斯山的香草和安第斯山脉的藜麦吗？”
周正阳正好推门进来，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定住了，手里还捏着一份毫无进展的报告。
“嫂子……你这是……啥意思？受刺激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哪句话不对，江晚就当场崩溃了。
“意思就是，他不跟咱们玩了，咱们也不跟他玩了。”
江晚站起身，那股子压抑了几天的郁气一扫而空，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他想把咱们困死在柳树湾，那咱们就跳出去，去全世界给他找点对手回来！”
她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熟练地要了一个国际长途的线路。
在这个年代，一个通往欧洲的电话，需要邮电局转接好几次，每一分钟的话费都够普通工人吃半个月的白面馒头。
周正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珠子跟着电话线一起绷紧了。
漫长的等待音和电流的杂音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
“chris， it's me， Jiang wan.”
江晚的声音清晰又流利，和平时那个温和的“江总”判若两人。
周正阳懵了，下意识地捅了捅旁边的陆亦川，用口型问：“啥话？”
“I need your help. I need the best organic raw materials in the world. pine nuts from Siberia， herbs from the Alps， whatever you can find. price is not an issue， quality is everything.”
（克里斯，是我，江晚。）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全世界最好的有机原材料。西伯利亚的松子，阿尔卑斯山的香草，任何你能找到的。价格不是问题，品质决定一切。）
电话那头的克里斯显然很惊讶，但很快就兴奋地应承下来。
江晚挂上电话，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周正阳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脑子里还嗡嗡地回荡着那几句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外国话，但他看懂了江晚脸上的神情。
那不是在求人，那是在开辟一条新的战线。
方明远以为他布下的是天罗地网，却不知道，江晚抬手之间，已经把棋盘掀了，直接换了一张世界地图。
“正阳，”江晚转过头，“去，拟一个新的宣传方案。”
“咱们的产品，要换新包装，打新概念。”
“就告诉所有人，‘陆家厨房’用的，是来自全世界的顶级食材。”
江晚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带着一股子狠劲。
“他不是有钱吗？不是喜欢用钱砸人吗？”
“那咱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世界级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