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女娲家指挥室。
指挥室灯火通明,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朱伯元斜靠在中央指挥台前的高背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金属台面。
小白站在舷窗边,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着冷光,淡漠的银眸倒映着外面翻涌的黑暗海水。
老唐则大喇喇地坐在旁边一张战术桌上,晃荡着两条长腿,手里把玩着一枚赤红色的炼金弹头,黄金瞳里跳动着玩味的光芒。
源稚生和源稚女两兄弟坐在稍远一点的战术沙盘旁,源稚生擦拭着“蜘蛛切”的刀鞘,动作沉稳;源稚女则安静地翻看着一份北欧海岸线的水文资料,柔和的侧脸线条在屏幕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气氛并不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大战间隙难得的松弛。巨大的主屏幕上,此刻并未显示战场态势图,而是播放着一段来自遥远中国的实时视频通讯。
画面里,是女娲家后山,路明非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虽然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权柄融合的苍白,在众人的簇拥下,在舞台上高歌的场景。
一派祥和,欢声笑语仿佛能穿透屏幕感染过来。
“啧……”老唐撇了撇嘴,手指一弹,那枚炼金弹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又稳稳落回掌心,“咱们几个搁这冰天雪地里拼死拼活地抓老鼠,连根毛都没薅着,他们倒好,在家开上派对了!香槟美女,大鱼大肉!不公平啊不公平!”他嘴上抱怨着,但那双黄金瞳里却分明带着笑意,显然并非真的不满,更像是战友间的调侃。
朱伯元闻言,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端起手边的保温杯,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浓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唐,注意言辞。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尤其是有关高天之君的。”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完全是调侃。
小白依旧看着舷窗外,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他一贯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伯元说得对。高天之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后方稳定,人心凝聚,同样重要。我们在前线奋力杀敌,他们在后方统筹全局,各有分工。”
源稚生放下手中的刀鞘,刚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绘梨衣穿婚纱的样子真好看”他看向弟弟,“稚女,你说是不是?”
源稚女合上资料,抬起那张阴柔俊美却毫无女气的脸,刚想开口加入这难得的轻松话题,他耳廓内的微型通讯器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但清晰的呼叫声。
“报告!b7区域,坐标x-73,Y-28,发现高能量反应!确认目标为次代种级龙类,数量三!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源稚生和源稚女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皇”的锐利锋芒。兄弟俩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已在瞬间达成。
“朱指挥使,”源稚生站起身,对着朱伯元微微颔首,“b7区域发现目标,三头次代种。我们兄弟去处理一下。”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源稚女也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他轻轻整理了一下作战服的袖口,眼神平静无波:“这种小角色,不劳烦三位龙王出手了。我们去去就回。”
朱伯元点点头,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派对画面,又落回源氏兄弟身上:“去吧,注意安全,速战速决。”
“是!”兄弟俩齐声应道,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指挥室,背影带着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指挥室的门无声滑开又合拢,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随着源氏兄弟的离开,指挥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屏幕上派对的热闹与这北海的肃杀形成了更鲜明的对比。
一直沉默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施耐德教授,此刻向前走了两步。
他脸上的黑钢面具在屏幕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询问:“朱指挥使,是否需要加大搜索力度?或许可以增派更多小队,进行拉网式排查。”他身后的几名执行部精英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中燃烧着渴望战斗和洗刷耻辱的火焰。
朱伯元放下保温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姿态放松却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他轻轻摆了摆手:“不必了,施耐德教授。”
他目光扫过屏幕上北欧沿海那密密麻麻已被标记或摧毁的据点地图,解释道:“末日派在欧陆经营多年的根基,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犁庭扫穴,十之七八已被拔除。剩下的,要么是深埋地底的‘老鼠洞’,要么就是他们最后的堡垒。现在,我们就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压力已经给足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他们不是傻子。我们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他们很清楚,躲是躲不过去的。现在他们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积蓄力量,或者等待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时机。我们加派人手,地毯式搜索,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或者陷入他们预设的陷阱。不如……”
朱伯元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每天派出几支精锐小队,去打打秋风,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时刻感受到我们的存在,感受到压力在持续增大。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他们觉得再不跳出来就会被活活煮死的时候,就是他们主动寻求决战之时。那才是我们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现在,把精力放在搜索上,徒耗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施耐德沉默了片刻,黑钢面具下的眼神闪烁,似乎在消化朱伯元的战略意图。他微微颔首:“明白了,朱指挥使。是我考虑不周。”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龙族方面,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大规模潜入人类社会,绑架平民作为人质?或者制造大规模混乱?”
这一次,不等朱伯元回答,一直望着窗外的小白缓缓转过身。他那双淡漠的银眸看向施耐德,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绝对理性:“绝无可能。”
“小白教授为什么这么肯定?”施耐德追问道。
小白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如果他们敢彻底暴露在人类社会面前,大规模绑架、制造混乱,那么,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将不再仅仅是我们秘党,或者高天之君的军队。”
他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种必然的未来:“整个人类社会都会被彻底惊动。那些隐藏在各国政府背后、对龙族秘密并非一无所知的势力,那些觊觎龙族力量、渴望将其解剖研究的科学狂人,甚至那些被恐惧支配的民众……所有力量都会被动员起来。届时,他们面临的将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怒火和围剿。”
小白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嘲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疯狂到不顾一切,试图以这种方式要挟……那么,迎接他们的,绝不会是谈判桌。人类最直接、最有效的回应方式是什么?核弹。饱和式的、覆盖性的核打击。在绝对的力量和毁灭面前,任何个体的强大都是徒劳的。他们不敢,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所以,这种自取灭亡的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施耐德听完,陷入了沉思。小白的分析冷酷而精准,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他身后的执行部专员们也露出了然的神色。
就在指挥室再次陷入安静时,另一处,一个隐秘的尼伯龙根里。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光线昏暗的巨大石厅内,几位形态各异、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龙王身影正陷入狂怒。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咆哮着,巨大的龙爪猛地拍下,坚固的黑曜石地面瞬间龟裂,“谁给你们的胆子?谁允许你们擅自攻击混血种据点?还是劳伦斯家那种与秘党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家族!为什么不请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作死?”
“蠢货!你们这群没脑子的爬虫!知不知道你们捅了多大的篓子?!”另一个尖锐如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滔天的怒火,“高天之君!那个路明非!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对我们赶尽杀绝!你们倒好,把刀子亲手递到他手里!还沾满了我们同胞的血!而且就连我们埋藏在中国的棋子,一名高贵的君主,也因为你们的愚蠢被彻底埋葬。”
尼伯龙根的空间剧烈晃动伴随着几声凄厉绝望的龙吼和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显然,那几名被认定为“挑起祸端”的次代种,正在承受龙王们暴怒的惩罚。巨大的龙尾扫过,带起一片血雾;或是龙爪捏住某个庞大的身躯,狠狠掼向石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很快,那几头次代种便如同破布麻袋般瘫软在地,气息奄奄,鳞甲破碎,龙血染红了地面。
但这并未平息龙王们的怒火。紧接着,镜头转向大厅边缘跪伏着的一群瑟瑟发抖的三代种、四代种龙类。
“办事不利!情报滞后!形同叛逆!杀!”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宣判。
没有多余的废话,几道凌厉的龙息或爪影闪过,跪在最前排的十几头低阶龙类瞬间被撕碎、汽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焦糊味。剩下的龙类将头颅埋得更低,恐惧如同实质般弥漫。
发泄完怒火,几位龙王聚集在一起,低声商议着,声音压得很低。但从他们凝重的姿态和偶尔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次代种的目光来看,显然是在讨论当前的危局。
片刻后,一个似乎是主导者的龙王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和决断:“……现在,绝非开战的时机。我们的准备……远远不够。高天之君的军队锋芒正盛,携灭族之恨而来,士气如虹。硬碰硬,我们胜算渺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被打得最惨、几乎只剩一口气的庞大身影上——那是利维坦,海洋与水之王一系的强大次代种。
龙王的声音冷酷无情,“利维坦……”
地上的巨兽艰难地抬起头,破碎的独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你,带领你的部属,”龙王的声音如同宣判,“作为先锋,去‘消灭’学院的军队。”
利维坦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独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彻底熄灭。他心知肚明,这哪里是去消灭敌人?这分明是让他去送死!用他和他的部属的性命,去填饱高天之君军队的复仇欲望,去换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喘息时间!他被彻底抛弃了!
他想反抗,想怒吼!但看着龙王们那冰冷残酷、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足以将他碾成齑粉的恐怖威压,所有的勇气都化为了乌有。背叛?他不敢。投降?学院那边血债累累,高天之君绝不会接受。他唯一的念头,只剩下在临死前,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遵命……”利维坦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认命。他挣扎着,拖着残破不堪、血流如注的庞大身躯,艰难地、一步一踉跄地爬出了尼伯龙根,背影充满了末路的凄凉。
女娲家指挥室内,众人对尼伯龙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们不知道有一位尊贵的次代种,正在领命前来送死。
指挥室的门再次滑开,一名身着朱家锦衣卫黑色风衣、肩章上绣着银色龙纹的情报官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带着一丝愠怒。
他走到朱伯元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同时将一份加密情报递到朱伯元面前的战术平板上。
朱伯元扫了一眼平板上的信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怎么了?”老唐好奇地探头过来。
施耐德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朱伯元将平板转向他们。屏幕上显示的是北欧某处海岸线的卫星监控画面,旁边附有文字简报。
画面中,几艘悬挂着非秘党、也非女娲家旗帜的混血种家族船只,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一片刚刚发生过战斗的海域。
那片海域漂浮着龙类的残骸和一些炼金物品的碎片。简报指出,这几个家族打着“协助高天之君清扫战场”、“防止龙族遗产污染环境”的旗号,实则是在战场边缘疯狂搜刮有价值的龙族材料、甚至龙类尸体!
“哼,一群鬣狗。”施耐德教授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趁火打劫,发战争财!以为高天之君为了面子,不会对他们这些‘友军’动手?”
他看向朱伯元,黑钢面具下的眼神锐利:“朱指挥使,是否需要我派人去‘提醒’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他身后的执行部专员们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对这种行为极为不齿。
老唐在一边却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个狡黠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哎哎哎,施耐德教授,别急嘛!打打杀杀多不好,咱们是文明人!”
他跳下战术桌,凑到朱伯元身边,指着屏幕上的那些船只,黄金瞳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你看啊,指挥使大人,咱们高天之君的军队,不远万里,漂洋过海,跑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来,是为了什么?”
他自问自答,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语调:“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吗?是为了北欧混血种的安全吗?是为了弘扬正义打击邪恶吗?——那当然是!但归根结底,是为了保护北欧混血种的安全啊!保护他们不被龙族侵害!对不对?”
朱伯元看着他,嘴角微微抽动,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老唐继续眉飞色舞:“现在!咱们的将士们,风餐露宿,浴血奋战,保护了他们的安全!你看,这仗打到现在,人困马乏,补给消耗巨大,将士们的津贴都快发不出来了!这怎么行?将士们流血又流泪,这合适吗?”
他猛地一拍战术平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旁边的锦衣卫情报官吓了一跳。
“所以!”老唐大手一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是时候开征‘三饷’了!保护费!军饷!安家费!凡是在咱们保护伞下的北欧混血种家族、组织、个人,统统都得捐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谁要是不捐,或者捐得不够意思……”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陡然变得危险起来,“……那就统统视为龙族奸细!是龙族的同情者!是资敌!是叛徒!是阻碍高天之君伟大事业的绊脚石!”
他最后总结道:“是时候苦一苦百姓了!至于骂名嘛……”老唐拍了拍朱伯元的肩膀,挤眉弄眼,“……自然由我们英明神武、体恤下属的朱指挥使大人来背!反正您皮糙肉厚,又是陛下心腹,背点骂名算啥?都是为了大局嘛!”
指挥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施耐德教授面具下的表情估计是目瞪口呆。
锦衣卫情报官一脸“还能这样?”的震惊。
连一直淡漠的小白,都忍不住侧过头,银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无语”的情绪。
朱伯元看着老唐那副“我聪明吧快夸我”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他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深以为然的光芒。
“咳……”朱伯元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严肃,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官腔的腔调:“诺顿阁下……虽然你的措辞过于……直白,但核心思想,倒也不无道理。”
他手指敲了敲平板,目光扫过屏幕上的“鬣狗”们:“高天之君心怀天下,泽被苍生,其用意自然是极好的。为了维护北欧混血种社区的和平与稳定,我军将士确实付出了巨大牺牲(伤亡不过百人),后勤补给压力巨大。适当的……嗯……‘战时特别捐输’,用于犒赏三军、抚恤伤亡、补充损耗,也是合情合理,符合各方长远利益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至于执行过程中,如果出现一些……手段过激、摊派不均、甚至引起些许非议的情况……”朱伯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必然是底下具体办事人员理解有偏差,执行不到位!与高天之君的仁德初衷毫无关系!”
他看向情报官,命令道:“拟一份通告。以‘北欧战区联合指挥部’的名义。措辞要……嗯,既要体现高天之君的关怀,又要说明我军的困难,更要强调北欧混血种同舟共济、共御龙祸的责任和义务!至于具体的‘捐输’标准和方式……让后勤部和外联部去‘酌情’制定!记住,原则是——自愿为主,鼓励奉献,多多益善!”
情报官强忍着嘴角的抽搐,肃立敬礼:“是!指挥使!属下明白!”他转身快步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施耐德教授沉默了片刻,最终,他那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朱指挥使……高瞻远瞩。属下……佩服。”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位龙王,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高天之君的用意是好的,但被底下这群“心腹”执行起来……骂名?他们恐怕还真不在乎。只要钱粮到位,骂几句算什么?谁要是敢因此质疑高天之君本人……施耐德眼中寒光一闪,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老唐得意洋洋地冲小白挑了挑眉。小白则回以一个极其细微的白眼,仿佛在说“无聊”,但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朱伯元重新端起保温杯,看着屏幕上依旧在欢庆的派对画面,又瞥了一眼外面漆黑冰冷的北海,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