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和源稚女兄弟离去不过一刻钟,指挥室厚重的合金门便无声滑开。两兄弟并肩步入,步伐沉稳,除了作战服上沾染了些许海水凝结的盐霜,再无任何激烈战斗后的痕迹。源稚女手中甚至还拿着一小块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鳞片碎片,像是随手在路边捡到的纪念品。
“处理完了?”朱伯元从战术平板上抬起目光,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过饭没有”。
“嗯。”源稚生言简意赅,将擦拭得锃亮的“蜘蛛切”刀鞘重新挂回腰间,在战术沙盘旁坐下,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源稚女则轻轻将那片鳞片碎片放在桌上,推到施耐德教授面前:“b7区域,三头次代种,确认清理。这块是那头领头利维坦的心口护心鳞碎片,算是物证。”他声音依旧柔和,但那淡淡的血腥气和鳞片上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龙王级威压,却让施耐德和他身后的执行部专员瞳孔微缩。
施耐德伸出手指,隔着战术手套小心触碰了一下鳞片,冰寒刺骨的气息让他指尖微麻。他抬起头,黑钢面具转向朱家兄弟,语气低沉而凝重:“……辛苦了。”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解决三头次代种并拿到关键物证,这对兄弟的实力,恐怕比学院档案里评估的还要恐怖得多。他开始真正理解,为何朱伯元对地毯式搜索毫无兴趣——有这几位坐镇,配以精锐小队定点清除,效率远超想象。
朱伯元点点头,目光落在鳞片上,指尖轻敲桌面。“利维坦……果然派出来了。弃子啊。”他抬眼看向情报官:“通告拟好了吗?”
情报官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份电子文档投射在主屏幕上,正是那份措辞激昂、杀气腾腾的《北欧战区行在檄告诸藩书》。
“嗯,发。”朱伯元挥挥手,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发了个寻常公告。
情报官肃立应命,手指在操作台上疾点。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通过女娲家强大的通讯网络,以最高加密等级,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北欧、进而蔓延向全球所有掌握龙族秘密的混血种势力信息节点。
《北欧战区行在檄告诸藩书》
伪龙鸱张,窃据北溟;腥膻肆行,污我玄穹!
夫高天之君,膺昊苍之明命,承寰宇之正朔。秉乾纲以驭六合,执神器而靖八荒。仁风所被,草木知恩;德泽所润,魑魅潜形。今龙孽背天,末日余烬,负隅冰海,图延残喘于苦寒之地,藏祸心于雪原之窟。其族类也,践踏人伦,啖食生灵;其行迹也,裂土分疆,祸乱纲常。实乃率兽食人,天地不容!
尔北欧诸藩,枕山襟海,地接鸿蒙。
亘古之冰原崔嵬,幽深之峡湾激荡;阿尔卑斯巍巍,作欧陆之屋脊;波罗的海,漾北海之沧波。斯土沃饶,世育英华。然则龙祸肆虐,城阙为墟!巨鳌(利维坦)兴浪,击碎特隆赫姆之舷;寒霜吐息,冻彻斯堪的纳维亚之原!壮士横尸于霜雪,妇孺悲号于丘墟。烽燧照夜,血染极星之光!此诚百代未有之浩劫,万姓同仇之巨恸!
本帅朱伯元,钦承君命,董率大军。
玄甲连云,舳舻蔽海。白帝(老唐)挥斥,炼火熔金;白皇(小白)凝眸,冰封万类;更有东瀛双璧(源氏兄弟),天照之锋锐不可当。旌旗所指,妖氛披靡!犁庭扫穴,已拔伪巢十之八九;合围天网,将剿元恶于巢臼。赖将士戮力,士卒效命,方得拨云雾而见青天,拯尔等于水火倒悬!
然!
三军悬命于绝域,万里转粟于洪涛。朔风裂甲,玄冰折刃。粮秣之耗,日费万金;甲兵之损,不可胜计。忠骨沉埋异乡雪,孤魂望断故园春!抚恤、粮饷、修缮、犒劳……何所出耶?
尔等受庇于天军羽翼之下,得安枕于烽火暂歇之时。
岂不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今有宵小无良,竟效鬣狗之行!乘我军酣战之余,袭我浴血之场,拾龙孽之鳞爪,攫沙场之遗珍。名为助剿,实为寇盗!此等行径,与通敌何异?与资贼何殊?
兹为维系讨贼大业,解三军倒悬之急,护北欧万年之安,特明谕开征“助饷三端”:
其一护安之饷: 高天之师一日戍此土,则尔等一日得安寝。此庇佑之功,非金帛无以彰其重!凡北欧混血宗族、会社、豪强、巨贾,以至升斗小民,皆应量力输诚,共襄义举!
其二犒军之饷: 将士餐风露宿,蹈刃浴血,非丰厚犒赏,无以励其死战之心!此乃维系军心士气之本,万不可缺!
其三定难之饷: 扫穴犁庭,终绝后患;抚伤恤死,善后安民。此一役若成,则尔等子孙万代,永绝龙噬之危!岂可不倾囊以助?
输诚标准,自当视家赀厚薄,由行在户曹“酌情商定”。
然!义理昭昭,时艰迫迫。捐输踊跃者,是为赤心报效,忠义可嘉!记功勋于行在,彰令名于天听!
其有冥顽不灵者:或吝啬短视,锱铢必较;或心存观望,推诿拖延;甚或妖言惑众,阻挠大计……此乃自外于王化,自绝于生路!与通敌之龙孽何异?与末日之余党何别?
本帅严令:
自檄文所至,三日为限。输诚踊跃,列名报效者,即为我军藩屏,一体护持!
若逾期不纳,或纳不如额,形同叛迹:即为龙孽同党,资敌之奸贼!
行在大军,必以雷霆之势,碾为齑粉!犁其庭,扫其穴!破家灭门,阖族系颈待死! 冰海浮胔,即前车之鉴!勿谓言之不预!
噫!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天命者得永安!
前有伪龙伏诛于阵前,后有利维坦悬首以待!尔等性命家财,是系于龙孽之沉舟,还是系于天军之艨艟?生死祸福,只在一念之间!
檄文既达,各宜凛遵!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其速决!其慎择!
行在统帅:朱伯元
高天之君钦命监军:朱伯元
附:户曹使司即日开衙,凡输诚助饷事宜,径往接洽。刀镮鸣响,如闻否?
(财政部门今日起开始办公,凡是愿意捐款资助军需的,请直接前来办理。刀剑已经出鞘作响,你们听见了吗?)
总之这长长的檄文,只有一句话,三天时间过来交钱,要不然老子杀你全家。
风暴降临。
几乎是檄文发出的瞬间,整个指挥室的通信频道便被蜂拥而至的加密通讯请求挤爆了!
“指挥使!英伦圆桌骑士会紧急通讯请求!”
“报告!法国黎塞留家族族长要求直接通话!”
“报告!施耐德教授,本部询问详情!”
“报告!丹麦混血种议会请求……请求解释!”
“报告!俄罗斯混血种联盟主席语气……非常激动!”
……
各种语言、各种措辞的通讯请求如同海啸般涌来,语音警报和文字信息流在主控屏旁边的小窗里疯狂刷屏,几乎形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老唐看着这盛况,乐得直拍大腿,黄金瞳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嚯!炸锅了炸锅了!这‘三饷’威力不小啊!朱大帅,您这招釜底抽薪,直接捅了马蜂窝了!”他干脆跳到战术桌上,盘腿坐下,津津有味地“观赏”起这信息风暴。
小白依旧站在舷窗边,但银眸中倒映的幽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也在评估这份通告引发的剧烈震荡。
施耐德沉默着,但黑钢面具下,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这份檄文,名义上是“劝捐”,实则字字如刀,句句见血,通篇弥漫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凛冽杀意。尤其是“自外于王化,自绝于生路……犁其庭,扫其穴!破家灭门,阖族系颈待死!”这段,简直将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写到了极致。这哪里是通告,分明就是一张给北欧所有非核心势力的催命符!
朱伯元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品着保温杯里的茶,任由通讯请求堆满提示框。他甚至随手划开了其中一条来自北欧某个小家族、语气近乎哭嚎的通话请求。
“朱指挥使!朱大帅!冤枉啊!我们只是想捡点边角料补贴家用!绝对没有通敌资敌啊!我们、我们立刻把捡到的东西都上交!加倍赔罪!只求高天之君给条活路!”一个惊恐万状的声音传来,背景似乎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朱伯元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敲了敲话筒:“肃静!念尔等初犯,上交财物可折抵部分‘助饷’。至于捐输额度,自有户曹评估。勿要聒噪!”说完直接切断。
他转向施耐德和稍显困惑的源稚女,源稚生倒是一脸见怪不怪:“看见没?典型的北欧小门小户。胆子和钱包一样小。”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北欧哀嚎,全球静默。
檄文内容如同核弹般在北欧混血种世界炸开。那些原本在战场边缘偷偷摸摸、自以为聪明地捡漏的家族,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原以为自己只是占点小便宜,无伤大雅,却万万没想到,这举动在女娲家眼里,竟成了“形同叛逆”、“与通敌何异”?更可怕的是,那催命符般的“三饷”和最后通牒!
“完了!全完了!一半家产?我倾家荡产也凑不够啊!”某个挪威混血种家族族长看着自家那份由“户曹”(其实就是EVA操纵的后勤AI系统,接入全球混血种财务数据库后)精准计算得出的捐输额度,面如死灰。
“高天之君……这是在杀人啊!”有年老的混血种捶胸顿足。
“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跑?能跑哪里去?”绝望的情绪如同北海的寒流,冻结了无数北欧混血种的心。
相比之下,欧洲其他地区、美洲乃至亚洲的混血种世界,则是一片诡异的沉寂和……看热闹的心态。
“啧啧,这朱家少主够狠!”某位南美混血种大佬咂摸着檄文,眼中带着欣赏,“把敲骨吸髓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让人挑不出大义名分上的错,人才啊!”
“北欧那群蠢货!敢在高天之君碗里偷食?活腻了!”秘党外围的势力纷纷嗤笑,一副幸灾乐祸。
“这就是站错队的代价啊……还好我们没掺和。”中立家族暗自庆幸。
“情理之中,高天之君劳师远征,他们当地受庇护的出点血怎么了?天经地义!”甚至有不少混血种对朱伯元的做法表示理解,尤其是那些深受龙族之害的地区。
就在北欧一片哀鸿遍野之时,几股强大而决绝的精神迅速反应,目标直指女娲家指挥部。
首当其冲的,是被末日派害得家破人亡的劳伦斯家族残部代表。这位面色憔悴却眼神如鹰的使者,几乎是哭着在专用通讯频道里嘶喊:
“朱指挥使!高天之君的将士们!我们劳伦斯家,愿捐出全部!所有不动产、所有秘藏、所有家底!一分不留!只求大军荡平末日派余孽!为我劳伦斯满门英烈雪恨!”
紧接着,挪威、瑞典数家同样与末日派有深仇大恨的秘党核心家族或附属家族纷纷响应:
“朱指挥使!我家族愿捐出全部祖产炼金工坊!”
“我族愿献上千年积累的炼金秘银库存!”
“我们还有一块祖传的龙骨……”
这些家族的代表,声音里没有一丝被迫的委屈和算计,只有近乎狂热的复仇意志和倾其所有的破釜沉舟。对他们而言,只要能覆灭末日派,倾家荡产亦在所不惜!
朱伯元看着屏幕上汇总上来的、数额惊人且还在急速增长的“捐输清单”(秘党家族发来的清单直接备注了“捐输用途”就是“复仇军费”),眉头微微蹙起,手指轻敲桌面。
老唐凑过来瞄了一眼,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乖乖!这帮人是真狠啊!家底子全掏出来了?看来仇恨果然是最好的动力催化剂。”
朱伯元沉默片刻,亲自接通了这几家的通讯。他没有开视频,只用沉稳平静的声音对所有频道说道:
“诸位拳拳赤心,复仇之志,感天动地!本指挥使代表高天之君,心领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坚定而充满敬意:“但!《行在檄告诸藩书》,乃是为了敲打那些心怀侥幸、隔岸观火、甚至浑水摸鱼的鬣狗,为了维持大军征伐之根本!非是对忠勇陷阵之友军所设!”
朱伯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你们家族流尽热血,付出惨烈代价,仍与龙族不死不休,此乃真正的大勇大义!高天之君的军队,岂可再取尔等分毫?那与夺袍泽之粮秣何异?!”
他斩钉截铁:“将你们的家产收回去!重整旗鼓,用心培养后代!你们的仇恨,就是我们秘党、女娲家、学院的仇恨!你们的血,流在阵前战士的身上!你们的债,自有我等去讨还!你们的捐输,分文不取!高天之君帐下,不收浴血同袍一文钱!”
此言一出,通讯频道里先是死寂一片,随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终于释放出来的嚎啕大哭!那是绝境逢生、血仇有人托付后的宣泄!
“朱指挥使……” “高天之君……” “我等……永世不忘大恩!”
劳伦斯家的代表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眼泪在无声流淌。他们最珍视的不是家财,而是复仇的希望!朱伯元拒绝他们的钱,却收下了他们比金钱沉重万倍的信任和托付!这份情,比任何捐输都更让他们肝脑涂地!
指挥室里,施耐德面具下的嘴唇紧抿着,看着屏幕上那些秘党家族代表激动到失态的画面,内心五味杂陈。他理解朱伯元的做法——用忠臣义士的感动,映照出旁观者和攫利者的卑劣,让打击更具正义性和排他性。
小白微微侧头,淡漠的银眸里似乎也有光芒流转。朱伯元这一手“拒捐”,既维护了高天之君军队的核心战斗力形象(不靠苦主输血),又凝聚了真正的复仇核心的人心,同时将“需要敲打”的对象更加清晰地标记出来,一举数得。
“高啊!实在是高!”老唐由衷地拍着巴掌,“朱大帅,您这手分化瓦解、树立标杆,玩得溜!佩服佩服!”
朱伯元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脸色反而严肃了一些。他再次看向情报屏幕,那里,EVA 已经通过强大的数据挖掘能力,将北欧地区的混血种家族势力图谱、资产状况、与末日派关联度等信息,精准地标注出来,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财富—忠诚度”热力图。那些秘党家族的“忠烈”表现,如同探照灯,将那些迟迟未动、或象征性表示一点、甚至暗中抵制通告的家族,照得无所遁形!
“好了,榜样已经有了,”朱伯元的语气恢复了那份掌控全局的平淡,“该轮到户曹……点名收账了。”
效果立竿见影,那些真正忠心、或嗅觉灵敏的北欧家族,立刻意识到风向变了!秘党核心倾家荡产都被拒收,朱指挥使想要的,不是钱,是态度!是整个北欧混血种世界对高天之君权威的绝对服从!以及……清除任何可能的“叛徒”和“不稳定因素”!
丹麦的某大型航运混血家族第一个站了出来,族长几乎是跳着脚在家族通讯频道里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清点族库!把能变现的全部变现!按照户曹通知的标准,再加三成!不!加五成!不!给我捐一半!立刻派人!不!我亲自押送!去北海战区的户曹衙门!”他生怕自己动作慢一点,就被打上“资敌”的标签。
有人小声嘀咕:“族长,捐一半也太多了吧……”
“多?!”族长眼都红了,“蠢货!秘党那帮疯子连全部家产都愿意捐!朱指挥使不收,那是体恤忠义!我们现在捐一半,那是买平安!买家族延续!看看户曹通告最后那句——‘刀镮鸣响’!你们想全家进北海喂鱼吗?想当北欧版劳伦斯吗?!捐!立刻!马上!再多也要捐!”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北欧蔓延。之前存有侥幸、拖延观望的家族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开始疯狂地评估家产,变卖不动产、珠宝、甚至祖传的炼金物品,只为凑足EVA“酌情商定”的那一半捐输额。一些中小家族甚至到了砸锅卖铁、向其他家族借贷的地步。整个北欧混血种金融圈在短时间内掀起了一场恐慌性的抛售潮。
然而,最惨的是那些被EVA标注为“抵制明显”、“长期与末日派暧昧不清”或“公开质疑檄文合法性”的家族。他们还没来得及变卖家产凑钱,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不是来自女娲家的锦衣卫或学院执行部。
而是来自他们的邻居!来自那些刚刚捐完钱,恨不得多表现“忠心”以划清界限、甚至想趁机捞一把补血的家族!
挪威北部,一个被EVA暗中打上猩红标记的混血家族驻地。
夜色深沉,杀声震天!
“清剿龙族同党!讨伐叛逆!”
“xxx家族!公然对抗行在通告,藐视君威!形同资敌!罪不可赦!”
“抄没家产,为天军助饷!”
数家“积极响应”了捐输的、实力雄厚的当地混血家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联合起来,裹挟着“替天行道”、“响应檄文号召”的大义名分,如同潮水般攻破了那个倒霉家族的古老城堡!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杀人!灭族!最重要的是,将对方积累的庞大财富洗劫一空,然后作为“战利品”和“额外的忠诚证明”,献给北海的户曹衙门!
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
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和掠夺,效率高得惊人。当锦衣卫的快速反应小队只来得及在废墟中象征性地“维持秩序”时,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城堡、零星的抵抗者尸体,以及那几个带头家族的代表,正满脸堆笑、恭敬甚至带着点谄媚地,将十几车塞满了现金、金条、珠宝、古董、炼金材料的重型卡车开往户曹方向。
带队的锦衣卫百户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挥了挥手:“行了,贼人已诛,赃物入库登记。你们……辛苦了。”后半句是对那几个带头的家族代表说的。
那几个代表如蒙大赦,激动地连连鞠躬:“不敢不敢!为高天之君效力,分内之事!”
这一幕,犹如惊雷,重重砸在北欧所有混血种的心上!朱伯元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要给出一个“叛徒”的标准,自有无数急于证明自己清白或渴望分一杯羹的“猎犬”跳出来,替他完成最血腥的清扫工作!
然而这一切并非无人反抗。一些实力强大的北欧老牌家族,试图用“规则”来抗争。他们绕开直接与朱伯元对抗的渠道,将状告到了卡塞尔学院校董会,甚至直接投诉到了昂热校长这里。
一位北欧古老混血家族的长老,直接通过私人联系,找到了昂热校长。
“昂热校长!朱伯元!还有那个所谓的高天之君路明非!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抢劫!敲诈!以势压人!逼迫我们献出一半家产!这和龙族有何区别?秘党的宗旨在哪里?自由、民主的精神在哪里?学院不能坐视不理!必须立刻制止女娲家这种……这种暴政!否则,北欧将彻底沦为高天之君予取予求的后花园!”
通讯器另一端,昂热校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醇厚,带着些许长途通话的电流杂音。他先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红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哦?尊敬的奥拉夫阁下……您的困扰,我已知悉。”
老校长清了清嗓子,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而充满“无奈”:
“您说的……唉,我都理解。但是,尊敬的奥拉夫阁下,您要明白啊……”
他语重心长,甚至带着一丝推心置腹:“高天之君,路明非君,他毕竟是整个秘党、乃至对抗龙族世界至高无上的领袖!他的出发点!他的本意!那绝对是好的呀!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伯元指挥使作为陛下最信赖的心腹重臣,统御万军在北欧与龙族血战!他是……嗯,怎么说呢……体察上意过于热切?处理具体事务的手段……或许有些……过于刚直不阿?”昂热的措辞极其讲究,充满“理解”和“惋惜”。
“……实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我这个老家伙,远在中国北京,也深感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他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变得冰冷且充满无形的威压:
“但是!奥拉夫阁下!”
“关于您刚才所说,‘与龙族有何区别’?‘暴政’?”
昂热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锐利如刀:
“这种话!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
“高天之君的仁德与伟绩,绝非你我可妄加非议!这绝非简单的执行策略问题,而是关系到对整个反龙族事业的信念基石!任何非议陛下本人的言论,无论出于何种情绪,都是极其危险的!是绝不被容忍的!”
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更加不容置疑的森然:
“奥拉夫阁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奉劝您一句:此时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积极配合行在指挥部的安排。毕竟,朱指挥使只是‘希望’大家捐输一半……相比被女娲家认定为‘龙孽同党’而彻底抹除,或者……被急于表现的‘友邻’破家灭门……”
“孰轻孰重,您……应该明白吧?”
通话结束。远在丹麦豪华古堡中的奥拉夫阁下,听着通讯器里传来忙音,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昂热这番话,先是委婉地甩锅(是朱伯元执行的错),接着严厉警告(不许非议路明非),最后更是赤裸裸地点出了不配合的可怕下场(要么被官方灭,要么被邻居灭)!这哪里是调解?这是明晃晃的站台和威胁!是在告诉他,整个秘党高层都默认了朱伯元的做法!告状?只会死得更快!奥拉夫最终瘫软在镶金的高背椅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家族数百年积累的一半财富,以及可能因为犹豫而付出的额外代价,都在劫难逃了。
就在一片鸡飞狗跳、血流成河中,意大利的加图索家族出手了。
他们没有收到户曹的捐输额度通知(朱伯元明确表示不收受北欧以外“友军”财物,除非对方“心意极其真诚且非要强塞”),但加图索家族的代理族长,重新上位的,弗罗斯特,依然以一种极其高调且“识大体”的方式,向女娲家指挥部发出了通讯。
这次朱伯元亲自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弗罗斯特穿着考究的定制西装,站在美轮美奂的加图索家文艺复兴风格大厅中,背景是价值连城的名画和雕塑。他金发梳得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微微躬身行礼,优雅依旧:
“尊敬的女娲家北欧战区总指挥使朱伯元大人,尊敬的诸位殿下。”
“加图索家族,惊闻朱指挥使为维系讨贼大业,殚精竭虑,因军饷不济之事忧虑不已。鄙家族虽远在亚平宁半岛,但与诸君同仇敌忾之心拳拳!末日派祸乱欧陆,为高天之君伟业计,为天下混血种安宁计,鄙家族岂能安坐?虽未有户曹通告送达,然护佑天军将士,乃所有反龙义士之分内!”
弗罗斯特的语气充满由衷的“敬意”:
“区区微意,谨代表加图索家族,捐资十亿美金,以解行在用兵之急!愿为高天之君之利剑,添一缕锋芒!助朱指挥使和诸君早日荡平龙氛,得胜凯旋!”
十亿美金!一个天文数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弗罗斯特说了出来,仿佛捐的是十块钱。当然这对加图索家族来说,或许真的就是十块钱。
朱伯元,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赏”:“加图索家族……深明大义,高瞻远瞩!十亿美金……这份心意,我代替前线将士们,愧领了!”这次,他没有拒绝。
弗罗斯特此举,不仅仅是大手笔的示好,更是一种极其明确的政治站队和实力展示。收下它,对女娲家无害而有利。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刻,加图索的“带头作用”,对其他观望的家族将形成巨大的心理冲击。
果然!加图索的“壕气”仿佛吹响了最后冲锋的号角。
最后那批还在犹豫、或者企图讨价还价的北欧家族彻底死心了。
连远在意大利、自身实力强大且受阿尔卑斯山阻隔影响较小的加图索都如此“识时务”,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对抗?
北欧大地刮起的财富风暴达到了顶峰!户曹衙门的登记点排起了长龙,押送财物的装甲车队在通往女娲家指挥舰的航道上络绎不绝。
EVA控制的智能评估和接收系统高速运转,冰冷高效地录入着每一笔“捐输”,精确到每一块金条、每一枚古币的价值转换。
几天后。
指挥室内,老唐、朱伯元、小白、施耐德,聚集在主屏幕前。
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以往的战区态势图,而是一张巨大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财富统计报表。
朱伯元的锦衣卫情报官,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汇报道:
“报告指挥使!截至最后一笔登记入库!户曹司统计完毕!”
“本次‘战时特别捐输’,总计接收:现金、等价证券、贵金属、固定资产折现、炼金材料评估值……”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念出了那个天文数字:
“……八百亿!美金!”
八百亿美金!
这个数字如同惊雷,在指挥室里炸开,让所有人,素来冷峻的施耐德都为之侧目!
短暂的寂静后,老唐爆发出极其夸张的大笑,用力拍打着朱伯元的后背:“哈哈哈!朱大帅!牛逼!真他娘的牛逼!八百亿!这下咱兄弟们不仅能吃上满汉全席,龙肝凤胆都能天天当宵夜了!以后出差,咱包专机!一人一架!不,一人一条龙骑!”
朱伯元被他拍得咳嗽了两声,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嘴角却也忍不住勾起一个畅快的弧度,看着屏幕上那个数字,眼神深邃:“……啧,这些北欧老列强,家底子是真厚啊……肥得流油。”
一直沉默的源稚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伯元兄,这下你可以给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弟弟在内,都发一笔丰厚的战斗津贴了。” 源稚女在一旁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但眼中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小白银眸扫过那庞大的数字,声音平淡如初,却多了一分奇特的赞许:“效率很高。这笔资源,足以支撑高强度的全球作战三年以上。”在他看来,能用最低的风险成本(几乎没有动用本部精锐正面威逼)榨取出如此海量资源,为后续可能扩大的战争储备了充足的弹药,是极高明的战略操作。
施耐德看着屏幕,再看看笑得没正形的老唐和嘴角含笑的朱伯元,最终只能低沉地感叹一句:“……朱指挥使,手段……令人敬畏。”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匪夷所思的敛财方式和高超的政治手腕了。
朱伯元重新端起那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保温杯,悠然吹了吹热气,目光透过巨大的舷窗,望向远处依旧被黑暗笼罩、冰风呼啸的北海。屏幕上,那庞大的数字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另类“战役”的辉煌战果。
中国,女娲家本部,气氛却截然不同。
绿意盎然的古典庭院深处,一方水榭临湖而立。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龙井的清香。
路明泽,悠然地坐在主位,端着白瓷茶杯,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面坐着的,是校长昂热、副校长弗拉梅尔,以及女娲家下属五大分支家主:嬴致远、刘恒武、李秋白、赵启铭,以及特意为了儿子“负荆请罪”赶来的朱洪武。气氛微妙,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戏谑。
一名锦衣卫的高级情报官正在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北欧“助饷”的情况、最终数额以及外界(尤其是秘党高层和部分中立家族)通过各种渠道传递来的不满和“告状”声音。
当念到那份措辞激烈的控诉朱伯元“比龙王更贪婪”、“刮地三尺”、“引乱北欧”的报告时,在座的几位老家主脸上纷纷露出极其古怪的神色——想笑又必须强忍着。
路明泽面无表情地听完汇报,轻轻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秀气的眉头微蹙,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家主,带着责备之意:“我哥哥路明非,他高天之君,向来宽厚仁爱,泽被苍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人类混血种的存续!为了抵御龙灾!其本心至诚至善,如同日月!怎么会做出这种近乎横征暴敛、有损仁德、破坏团结、让盟友离心离德的事情?!”
他语气沉痛,带着被辜负的失望:“我看,这必定是前线某些骄兵悍将,尤其是个别指挥将领,误解了上意,利令智昏!搞出了这种天怒人怨的乱象!”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锐利地看向朱洪武:“朱家主!尤其这个朱伯元!他是你儿子吧?身为朱家少主,乃至未来的女娲加少主,竟敢如此肆意妄为!败坏了我兄长的一番苦心,寒了北欧义士们的心,更损害了我女娲家乃至高天之君的神圣声誉!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洪武立刻站起身,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惭愧”、“愤怒”和“恨铁不成钢”,对着路明泽深深一揖,又对着其他家主拱手:“尊主责备得是!老朽教子无方!此孽障年少轻狂,被陛下授予大权便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老朽痛心疾首啊!恳请尊主,诸位同仁,严加惩处!绝不可姑息!我朱洪武,陪同犬子一同受罚,以正视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恨不得立刻飞去北欧把儿子揪回来打一顿。
赢家家主嬴致远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眯着眼睛,像一尊弥勒佛,捋须笑道:“洪武兄言重了,言重了!伯元那孩子,做事是急躁了些,心思嘛…也有些活络,但这份为陛下分忧、为我军筹措粮饷的责任心,还是值得肯定的嘛…”他这话听着像劝解,实则把“筹措粮饷”这核心功劳先点出来了。
刘恒武家主清了清嗓子,一副公允无私状:“责任心和能力是好的,但方式方法问题很大!确实该罚!不然如何服众?如何彰显陛下之宽仁?”
李秋白和赵启铭也纷纷附和,话语间也是各打五十大板,但隐隐都点在“出发点好,执行坏了,罚是要罚的,但人还是要用的”。
昂热校长放下茶杯,优雅地用丝巾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明泽息怒。年轻人嘛,在前线压力大,行事难免操切。况且,那800亿美元和大量的物资补给,实打实地解决了后勤的巨大困难,让前线数万将士免于冻饿之忧,能更安心杀敌。这份苦劳,也不能全盘抹杀啊。”
弗拉梅尔副校长则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八百亿啊!我的天!这小子下手真黑!不过我喜欢!够狠够绝!那些北欧土财主,就该放放血!”
路明泽听着众人“求情”,脸上的“怒容”才稍稍缓解。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斟酌。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宣布:
“既然诸位家主、校长都替朱伯元说情,念在他一片忠勇、筹措军资确有大功、且局势特殊的情况下…”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空间落在北欧,声音清晰而威严,宣布了最终的“处罚”决定:
“命!北欧战区统帅朱伯元,罔顾圣意,行事操切,举措失当,引发非议!罚其俸禄,即刻执行!”
众人屏住呼吸。
路明泽缓缓道:“罚俸一天!”
“噗——”弗拉梅尔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昂热校长也无奈地摇头失笑。几位老家主更是表情精彩纷呈,拼命憋着笑。
“另,”路明泽毫不停顿,仿佛那罚俸一天无比严肃,“诺顿、白川龙介、源稚生、源稚女,以及施耐德教授,身为战区核心人员,未能有效劝阻统帅之不当行为,负有连带责任!各罚俸半天!”
“噗!哈哈哈!”弗拉梅尔彻底绷不住了,笑得捶胸顿足。
水榭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罚俸半日?”朱洪武“一脸沉重”地站起身,“谢尊主及诸位同仁宽宏大量!老朽代表犬子及诸位将军领罚!回去定当严加训诫,让他们日夜自省!”
路明泽微微颔首,表情无比严肃:“朱家主,记住,此乃内部薄惩!仅限于此间之内,断不可对外张扬!切莫寒了前线将士奋勇杀敌之心!若有人泄露出去…”
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冰冷的威严瞬间盖过了快活的空气:“便是与我路明泽为敌!”
“谨遵尊主之命!”所有人,包括朱洪武,都立刻正色应道。这“严厉处罚”的结果,是对前线最大程度的褒奖和最强悍的站台!
“哈哈哈!”路明泽看着众人的表情,终于也绷不住了,大笑起来。阳光透过水榭的窗棂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带着少年般的狡黠和畅快。水榭中的众人,无论老幼,都跟着放声大笑。刚才那场一本正经的问罪大戏,此刻成了最欢乐的喜剧。
“来来来,喝茶!喝茶!”朱洪武“如释重负”,红光满面地招呼着,“待那小子打完仗回来,我亲自扒了他一层皮给尊主消气!”
女娲家的庭院里,只余下老家伙们心照不宣的笑声和茶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