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的商路果然可靠。数日后,几支看似寻常、满载绸缎与山货的车队,在缴纳了象征性的税钱后,顺利通过了守卫松懈的大名府城门。盘查的兵丁草草翻看了几眼货物上层,便挥手放行,全然不知那厚实的棉布包裹下,藏着足以令他们胆寒的凶器——武松的雪花镔铁双戒刀、广惠的镔铁双戒刀、李逵那对令人闻风丧胆的板斧、焦挺的熟铜棍、项充的团牌与标枪、李衮的团牌与飞刀、鲍旭那口门板般宽大的丧门剑,以及其他精锐亲兵的短兵刃,都安然藏匿其中。
有人早已在城内几处隐秘的货栈等候。王伦武松、广惠等八人,连同精挑细选出的几百名最悍勇、最机灵的步战亲兵,也早已分批化装,或作行商、或作脚夫、或作流民,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河北第一雄城。他们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散落在大名府的各处角落,只待一声号令,便凝聚成撕裂一切的惊雷。
当夜,在城南一处不起眼、散发着陈旧桐油味的棺材铺后院地窖里,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几张杀气腾腾又隐含焦灼的面孔。时迁如鬼魅般从房梁上滑下,带起一阵微尘,声音压得极低:“王伦哥哥,广惠大师,诸位哥哥!卢员外和石秀哥哥,确凿无疑关在一处!就在州府死牢最深处,铁闸三重,日夜换防的都是梁中书的死士亲兵,共二十四人,分三班轮值,个个弓弩在身,警惕异常,吃喝拉撒都在牢区之内,外人绝难靠近!”
地窖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李逵瞪着铜铃般的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鲍旭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闪烁,焦挺、项充、李衮三人则如石雕般沉默,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那狗日李固呢?”王伦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厮!”时迁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仗着梁中书撑腰,真当自己是卢府主人了!出入扈从如云,夜夜笙歌。他深知自己作恶多端,怕得要死,身边常随的护卫不下三十人,皆是重金聘来的亡命之徒。梁中书则龟缩在留守司衙门,轻易不出,衙门内外守备森严,比死牢尤甚。”
广惠低宣一声佛号,眼中却无丝毫悲悯:“阿弥陀佛,皆是该入阿鼻地狱的业障。武松兄弟,强攻死牢,守卫严密,地形狭窄,我等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保卢、石二位哥哥周全。一旦惊动,梁中书狗急跳墙,下令就地格杀……”
王伦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死牢是龙潭虎穴,法场更是众目睽睽的陷阱,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沉声道:“时迁兄弟,城中可还有别的消息?守备有无异常调动?法场地形可曾探明?”
时迁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守备还是那副德性,外紧内松,糊弄鬼呢。西市十字街口开阔,四通八达,利于骑兵冲杀,但也利于官兵合围。小弟倒是打探行刑刽子手时,听牢里一个老油子牢子提了一嘴,说……说那专管行刑的刽子手兄弟俩,蔡庆、蔡福,似乎对梁中书这般急着杀人灭口,连过堂审问都免了,颇有微词。尤其那蔡福,据说私下里念叨过‘卢员外何等英雄,竟落得如此下场,连个申辩的机会也无’,言语间似有不忍。”
“蔡庆?蔡福?”王伦眼中精光一闪,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江湖上有些名号的刽子手,手底下利落,也讲些规矩。
“正是此二人!”时迁肯定道,“这哥俩是世袭的刽子手,在大名府牢城营里当差多年,门路熟得很。那老牢子说,蔡福为人还算有些底线,并非一味嗜杀。这次行刑卢员外和石秀哥哥,梁中书催得急,赏钱也给得足,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心里不太痛快。小弟想着,或许……或许是个门路?”时迁的语气带着试探和不确定。刽子手,毕竟是官家的人,手上沾的血比谁都多,向他们寻求帮助,无异于与虎谋皮。
广惠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道:“人心皆有向背。梁中书倒行逆施,欲盖弥彰,连他手下行刑的刀手都心生疑窦,可见其不得人心。若能寻得一丝缝隙……”
李逵听得不耐烦,低吼道:“管他什么菜庆菜福!依俺看,趁夜摸进去,砍了那些鸟看守,抢了卢员外和石秀哥哥出来便是!俺这两把斧头……”
“铁牛住口!”王伦一声低喝,目光如电般扫过李逵,“休要莽撞!哥哥将重任托付我等,岂容你坏了大事!死牢硬闯,九死一生,非智者所为!”
王伦没有说完,但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这是一步险棋,但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能接触到死牢核心而不至于立刻惊动守卫的突破口。若能说动或逼迫蔡福在行刑时做点手脚,哪怕只是拖延片刻,或是制造一点混乱,对于劫法场都是莫大的助力。
“小弟明白!”时迁精神一振,瘦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干劲,“王伦哥放心!别的本事没有,盯梢摸底是小弟的老本行,给我两日,不,一日半时间!”说罢,他身形一晃,又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地窖入口,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的两日,大名府表面依旧维持着虚假的平静。王伦等人如同潜伏的猛兽,蛰伏在各自的据点,养精蓄锐,磨砺爪牙。他们分批去柴进安排的货栈取回了各自的兵刃,冰冷的钢铁入手,才真正找回了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广惠闭目诵经,将杀意内敛;焦挺、项充、李衮、鲍旭默默擦拭着武器,眼神锐利如鹰隼;李逵则被武松严令待在棺材铺后院劈柴发泄多余的精力,不准外出一步,憋得他嗷嗷叫却又无可奈何。
时迁则彻底融入了大名府的阴影。他化身成最不起眼的贩夫走卒、更夫乞丐,在蔡福家附近、常去的茶寮酒肆、乃至牢城营后门逡巡。他利用自己超凡的轻功和潜伏技巧,甚至几次如同壁虎般贴在蔡福家房檐下,偷听屋内的谈话。终于,在第二天的深夜,他带着一身夜露和疲惫,却眼神发亮地回到了棺材铺地窖。
哥哥打探清楚了,“明日蔡福要去醉仙居吃酒”
王伦与武松、广惠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决断。武松沉声道:“事不宜迟!明日午后,‘醉仙居’,会一会这位‘铁臂膊’蔡福!广惠大师,你与我同去。焦挺你要关注李逵,不得生事。
“得令!”众人齐声低应,一股紧张而凌厉的气息在地窖中弥漫开来。救人的关键一步,终于要踏出了。武松的手,下意识地抚过腰间冰冷的戒刀刀柄,明日之会,是说服,还是威逼?无论如何,卢俊义和石秀的生机,必须从此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