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城郊公墓的山脚下站了很久。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渗进衣领里。她数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右脚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片上。
d区17排——黎舟留下的暗号像一根细线,拽着她穿过这片沉默的石碑森林。
歪脖子松比记忆中更高了。
树下的墓碑前摆着半瓶廉价白酒,瓶底压着一张超市小票,日期是昨天。
林小满蹲下来,指尖擦过小票上的商品列表:压缩饼干x2,碘伏x1,绷带x1。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你迟到了三天。”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林小满差点打翻酒瓶。她转身看见黎舟靠在松树另一侧,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像墓碑上的瓷像。
他穿着偷来的环卫工制服,裤脚沾满泥浆,右手却稳稳握着一把水果刀——直到看清是她,刀尖才垂下来。
他们之间隔着两米距离,雨滴在沉默中坠落。
林小满突然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消毒水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想骂他为什么擅自引开追兵,想问他伤口有多深,最后却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黎舟的胸腔震动了一下。
“没事了。”他右手轻拍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猫,“我偷了殡仪馆的运尸车才甩掉他们。”
松针上的积水砸在林小满颈间,冰凉刺骨。她摸到黎舟后腰别着的枪,金属的冷硬触感让她手指一颤——这不是他们从黑市买的老式手枪。
“星辉安保队的制式武器。”黎舟察觉到她的停顿,声音突然压低,“我在制药厂附近捡到的。”
林小满猛地抬头:“你去了星辉?”
黎舟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守墓人巡夜的咳嗽声。黎舟迅速收起照片,拽着林小满蹲下。
手电光束扫过他们头顶时,她发现松树树干上刻着新记号:一艘小船,和煤舱里的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
黎舟指向山坡上的铁皮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林小满手背上,“虽然邻居们都不太爱说话。”
铁皮屋的门锁早已锈坏。黎舟用匕首撬开地板,露出下方一米深的狭小地窖。
折叠床上的睡袋鼓着可疑的包块,林小满掀开一看——是十几个偷来的祭品苹果,每个都被啃了一小口。
“试毒。”黎舟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前天有个苹果芯发黑。”
林小满抓起最红的那个狠狠咬下去。甜脆的汁水在口腔爆开时,黎舟突然扳过她的脸,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果渣。
他的掌心有新鲜的枪茧,温度却熟悉得令人心碎。
地窖外,暴雨冲刷着无名墓碑。某个瞬间,林小满错觉听见了遥远的警笛声。
但黎舟点燃的蜡烛已经照亮了墙角——那里用粉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岛屿轮廓,比烂尾楼墙上的多了两棵椰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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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在黎明时分变得平缓,小船轻轻靠岸时,冯玉兰才从浅眠中惊醒。老周已经跳上岸,正用麻绳系着船缆。
晨雾笼罩下,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镇若隐若现,青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河岸两侧。
\"这是哪儿?\"冯玉兰揉着酸痛的脖子问。
\"青溪镇。\"老马压低声音,\"三县交界,没人管的地儿。\"
张淑敏也醒了,伤口让她皱起眉头,但眼神已经比昨天清明许多。她坐起身,警觉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小镇:\"有诊所吗?\"
老马摇摇头:\"有个赤脚医生,手艺还行。\"他指了指半山腰一栋挂着红灯笼的房子,\"刘大夫家,就说是我表姐。\"
冯玉兰扶着张淑敏下了船。老马从船舱里拿出个布包塞给她们:\"一点干粮和钱,别推辞。\"
张淑敏罕见地道了谢,然后突然问:\"为什么帮我们?\"
老马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建华哥救过我全家的命。\"
他顿了顿,\"镇东头有家'红姐杂货',老板娘心善,或许能找个活计。\"
告别老马,婆媳二人沿着湿滑的青石板路往镇上走。晨雾中的青溪镇静谧如画,偶尔有早起的妇人推开雕花木窗,泼出一盆洗脸水。
冯玉兰恍惚觉得回到了童年外婆家的小镇,那种久违的安宁让她鼻子发酸。
刘大夫是个精瘦的老头,看到张淑敏的枪伤时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熟练地清洗伤口,撒上自制的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子弹擦伤,没伤到骨头。\"刘大夫的声音沙哑如磨砂纸,\"但淋了雨,有点感染。这药一天一换,别碰水。\"
他收了五块钱,又给了几包草药:\"煎服,退烧的。\"
离开诊所,两人决定先去红姐杂货店看看。
店铺很好找——镇东头唯一一栋漆成天蓝色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红姐杂货\"的木质招牌,玻璃橱窗擦得锃亮,里面整齐陈列着各种日用品。
推门时铃铛清脆作响,一个四十出头、烫着卷发的女人从货架后探出头:\"早啊!需要点啥?\"
冯玉兰刚要开口,张淑敏抢先道:\"听说您这儿招工?\"
红姐——想必就是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们,目光在张淑敏包扎的肩膀停留片刻:\"你受伤了,干不了活。\"
\"是我找工作。\"冯玉兰上前一步,\"我婆婆只是陪我来的。\"
红姐的眉头舒展开来:\"会算账吗?\"
\"会!我在纺织厂当过会计。\"冯玉兰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冒失——她们现在应该尽量低调。
但红姐眼睛一亮:\"太好了!老李回老家照顾老娘去了,正缺个会算账的。\"
她转向张淑敏,\"大姐,您要是不嫌弃,我后院有间空房,便宜租给你们。\"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半小时后,她们已经站在了杂货店后院的小屋里——一间十五平米的单间,家具简陋但干净,有张双人床、一个小方桌和两把椅子。
最让冯玉兰惊喜的是,窗外正对着一条小溪,潺潺水声清晰可闻。
\"月租八十,包水电。\"红姐爽快地说,\"工钱一个月一百二,试用期三天,咋样?\"
冯玉兰看向张淑敏,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谢谢红姐,我们租了。\"
红姐走后,冯玉兰兴奋地扑到床上,却被张淑敏一把拉住:\"检查一下。\"
张淑敏忍着伤痛,仔细检查了门窗、墙壁甚至床底,确认没有监听设备或可疑痕迹后,才允许冯玉兰坐下。
\"妈,您太紧张了。\"冯玉兰小声抱怨,\"这里看起来挺安全的。\"
\"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张淑敏从手提包里取出剩下的钱数了数,\"我们得换个身份。\"
她抽出两张身份证——是她们自己的,但在逃亡第一天就被张淑敏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照片和名字都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性别和大致年龄。
\"从现在起,你叫林芳,我叫王秀珍。我们是母女,从北边来投亲的。\"张淑敏指示道,\"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真名。\"
冯玉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定时邮件...\"
张淑敏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什么邮件?\"
冯玉兰只好坦白自己在逃亡前设置的自动发送邮件,里面包含了张硕的犯罪证据和她知道的关于老金的一切。
\"糊涂!\"张淑敏气得伤口都疼了起来,\"警方内部肯定有老金的人,这等于直接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设置了延迟发送,而且用的是网吧电脑...\"冯玉兰弱弱地辩解。
张淑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时候发的?\"
\"算起来...应该是昨天。\"
\"那就还有时间。\"张淑敏思索着,\"邮件发给谁?\"
\"李警官,就是...\"
\"那个戴眼镜的?\"张淑敏打断她,\"他上个月调走了。\"
冯玉兰如遭雷击:\"您怎么知道?\"
\"我每天看报纸。\"张淑敏冷笑,\"现在邮件很可能落到副队长手里——他是老金的表弟。\"
冯玉兰双腿发软,跌坐在床上。她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可能已经将她们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别慌。\"张淑敏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责备,\"先安顿下来,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冯玉兰每天早上七点到杂货店上班,负责理货和记账;张淑敏则留在小屋养伤,偶尔出来晒太阳,暗中观察小镇的情况。
红姐是个热心肠的寡妇,丈夫三年前车祸去世,留下这家店给她。
她很快喜欢上了勤快能干的\"林芳\",经常留她吃饭,还送些日用品给\"王阿姨\"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