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尚存的一息……”
云婉清冰冷的话语,如同终末的钟声,在死寂的木屋中回荡。
每一个字,都带着万载玄冰的重量,狠狠砸在刘子云剧烈翻腾的心湖之上,将那滔天的怒焰与质疑……彻底冻结。
九天绝域!神佛囚徒!量劫之契!永恒的牢笼!
妖魔逆伐,无论成败,皆是……万灵俱灭!
这盘棋,早已是死局。
唯一的变数……
是他手中这枚……淬毒的钥匙!
这枚名为“归寂之种”,正疯狂侵蚀着他血肉神魂的……天道杀器!
刘子云缓缓低下头。
目光落在自己紧攥的左拳上。
指缝间,灰白死寂的光晕如同活物般流淌、渗透。掌心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将灵魂都拖入冰冷深渊的……绝对虚无感!仿佛他握着的不是力量,而是……宇宙归寂的终末!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身体剧烈颤抖,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丝,从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的湿痕。
体内!
混沌原初之火与天道死寂之力,如同两条被强行锁在一起的太古凶龙,在他经脉、脏腑、乃至神魂识海中……疯狂撕咬、绞杀、吞噬!
一边是焚尽诸天枷锁、熔炼万法的不屈意志!
一边是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绝对死寂!
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每一次交融,都伴随着存在本身被强行扭曲、重塑的恐怖战栗!
眉心那点灰白烙印,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骨寒光!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勒紧他躁动的本源,试图将那狂暴的混沌之火彻底冰封!
而“归寂之种”带来的死寂之力,则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烙印的缝隙疯狂钻入,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同化!
“嗬……嗬……”
刘子云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云婉清!
那双眼中,翻涌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即将与猛兽同笼的……极致疯狂!
“好……”
一个沙哑破碎的字眼,从他齿缝间艰难迸出。
“我……去!”
话音落!
他不再抵抗!
反而……
主动引导!
体内那片沸腾的“虚无之海”轰然咆哮!混沌原初之火不再抗拒那入侵的死寂之力,反而如同贪婪的饕餮,张开巨口,将那冰寒刺骨的灰白死寂……狠狠吞噬!
轰——!!!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冰火同时撕裂、焚烧、冻结!他身体猛地绷直如弓!皮肤表面,暗金色的幽冥血焰与灰白的天道死寂之光疯狂交织、冲突!一道道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血痕,瞬间爬满他裸露的脖颈与手臂!
“噗——!”
一大口混合着暗金与灰白两色光点的污血狂喷而出!血雾在空中尚未落地,便被那狂暴冲突的力量……瞬间湮灭!
他眼前阵阵发黑,神魂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剧痛几乎要撕裂他最后的清明!
但他死死咬着牙!
右手猛地并指如剑!
对着身前虚空悬浮的那柄……墨渊古剑!
“来——!”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
那柄通体漆黑、沉寂如顽铁的古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决绝的意志与体内狂暴的力量,剑身猛地剧震!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剑鸣,响彻木屋!
剑身之上,那几道古老的玄奥符文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弱的混沌光泽,而是爆发出刺目的、流转着暗金与灰白两色死寂之光的……混沌魔纹!
刘子云染血的剑指,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点向墨渊剑脊!
嗤——!
指尖触及剑身的刹那!
他左掌心紧攥的那点“归寂之种”,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灰白死寂之光瞬间暴涨!化作一道粘稠如实质的灰白光流,顺着他右臂经脉,疯狂涌入剑指,再狠狠灌入……墨渊剑身!
嗡!嗡!嗡!
墨渊古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通体漆黑的剑身剧烈震颤!剑脊上那爆发的混沌魔纹疯狂闪烁、扭曲、变形!灰白死寂之光如同剧毒的藤蔓,沿着魔纹的轨迹疯狂蔓延、侵蚀!
漆黑的剑体之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灰白裂纹!
裂纹之中,死寂之光流淌,散发出冻结神魂、湮灭万物的恐怖气息!
这柄伴随他征战幽冥、承载他不屈意志的本命之剑……
正在被“归寂之种”的力量……强行污染、同化!
“唔……”
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与茫然的嘤咛,从木榻上传来。
小白……醒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眼眸中,最初是沉眠初醒的迷茫,随即被体内流转的温润神曦带来的舒适感取代。但下一秒,她便感受到了木屋内那令人窒息的狂暴能量乱流,以及……刘子云身上散发出的、那混合着毁灭与死寂的恐怖气息!
“公子!”
她猛地坐起身!翠绿色的眼眸瞬间被惊恐与担忧充斥!她看到了刘子云那布满龟裂血痕的脖颈与手臂,看到了他身前那柄正在被灰白死寂之光侵蚀、发出痛苦哀鸣的墨渊古剑!
“不要!”她失声惊呼,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动。”
一个空灵冰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定住了她的动作。
云婉清不知何时已立于榻边。素手微抬,一缕温润的七彩神曦无声洒落,如同轻柔的纱幔,将小白笼罩其中。
那神曦带着安抚神魂的力量,也带着不容抗拒的禁锢。
小白身体僵住,无法动弹。她只能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刘子云,看着那柄正在被死寂吞噬的古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小脸滑落。
“尊上……”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与哀求,“求您……救救公子……”
云婉清没有回答。
她甚至没有看小白。
那双倒映着诸天归墟的冰眸,只是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刘子云。
注视着他以身为炉,引混沌之火,强行熔炼、吞噬那足以冻结万古的“归寂之种”!
注视着他以本命剑为鞘,将那毁灭性的死寂之力,强行封入墨渊之中!
如同……
在观察一场……注定走向毁灭的……实验。
“呃啊——!”
刘子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条右臂瞬间被灰白死寂之光彻底覆盖!皮肤龟裂,露出其下闪烁着暗金血焰与灰白死寂交织的……混沌之骨!
墨渊古剑的震颤达到了极致!
剑身之上,蛛网般的灰白裂纹已遍布大半!漆黑的底色被灰白死寂侵蚀,散发出一种……邪异而冰冷的暗灰色泽!剑脊上古老的混沌魔纹,在死寂之光的冲刷下,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道道更加诡异、更加玄奥、蕴含着湮灭本源的……归寂道纹!
“给……我……”
“……凝!!!”
刘子云双目赤红,眼角崩裂,流淌下血泪!他汇聚起神魂中最后一丝清明,所有意志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即将彻底失控的墨渊古剑!
锵——!!!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能斩断万古长河的铮鸣,猛地从剑身爆发!
所有震颤!
所有哀鸣!
戛然而止!
墨渊古剑……
静止了。
通体化作了……一种深沉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灰!
剑身之上,蛛网般的裂纹依旧存在,却不再流淌死寂之光,反而如同天然的纹路,烙印在剑体之上。剑脊处,那扭曲变形的归寂道纹,最终定格为九道首尾相连、如同衔尾之蛇的……灰白圆环!圆环中心,一点深邃如宇宙奇点的……漆黑,静静悬浮。
剑无锋。
刃无光。
唯有一股……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终结一切存在意义的……绝对死寂之意,如同沉睡的洪荒凶兽,内敛于那暗灰色的剑体之中!
墨渊归寂!
此剑……
已成!
“噗通!”
刘子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身体剧烈颤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汗水与血水混合,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袍,在地上汇成一滩粘稠的污渍。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
那柄暗灰色的归寂之剑,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飘落,剑柄稳稳落入他掌心。
入手……
冰冷!死寂!沉重!
仿佛握着的不是剑,而是一截……来自宇宙坟场的墓碑!
剑柄传来的寒意,顺着掌心直透神魂,带来一种近乎永恒的孤独与……虚无。
他缓缓握紧剑柄。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在剑柄入手的刹那,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涌入剑身!那冰火两重天的剧痛瞬间减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毁灭同源的……冰冷掌控感!
他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双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云婉清。
眼中,所有的疯狂、痛苦、挣扎……都已沉淀。
唯余一片……深不见底的……
……死寂的寒潭。
“通道……”
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器。
云婉清眸光微动。
素手抬起,对着木屋角落的虚空……
轻轻一划。
嘶啦——!
一道狭长的、边缘流淌着粘稠灰白死寂之光的……空间裂痕,无声无息地撕裂开来!
裂痕之内,并非狂暴的空间乱流。
而是一片……粘稠、污浊、翻滚着无尽魔气与妖炎、光线被彻底扭曲吞噬的……绝对黑暗!
妖魔界域的气息,如同腐烂沼泽中升腾的毒瘴,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蚀神魂的暴戾,瞬间充斥了整个木屋!
“以此剑为引……”
云婉清的声音空灵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归寂之力,可掩你生息,避其界域本源感知。”
“但……”
她目光落在刘子云手中那柄暗灰色的归寂之剑上,冰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警示:
“此力……非你所有。”
“慎用。”
“时限……”
她微微一顿:
“……百日。”
“百日之内……”
“若不能斩尽……”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
但那裂痕中翻腾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已是最好的答案。
刘子云缓缓站起身。
暗灰色的归寂之剑斜指地面。
他最后看了一眼榻上被神曦笼罩、泪眼婆娑的小白。
目光交汇。
没有言语。
只有小白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惧、担忧、与刻骨的不舍。
他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却只牵动了脸上干涸的血痂。
最终。
他猛地转身!
不再有丝毫犹豫!
一步!
踏入了那片……
翻滚着无尽黑暗与死亡的……
……妖魔裂痕!
身影消失的刹那。
裂痕无声弥合。
只余下……
木屋内残留的刺鼻血腥。
翻涌未散的妖魔戾气。
以及……
小白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
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