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成王殿下来了。”贴身的宫女阿玉推门进来,轻声禀报道,朝阳公主放下手中的金簪,四哥怎会突然来访?她理了理眉间的花钿,站起身来,心中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莫非是那个武氏媚娘之事,可这一切,自己已做得天衣无缝,料他也不会猜疑到公主府来。
“先请四哥到正堂入坐,本宫稍后就到。”朝阳公主头也不回的说道。
她披上一件烟霞色的外衫,重整妆容,这才随着宫女穿过回廊,往正堂而来。绯色的裙裾扫过青石地板,殷红的披帛在她的身侧随风飘荡,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目光中的神情依旧是那般倨傲。
跨过正堂的雕花木门,便看见一袭月色圆领锦袍的成王李晋之,腰束玉带,金冠束发,正负手立于中堂正中的那幅“八骏图”前,看的入神。朝阳公主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意,扬声道:“四哥贵客驾临,妹妹迎驾来迟,还请恕罪!”说着,盈盈的福身行礼。
“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如此客套?为兄不请自来,妹妹不嫌叨扰也就罢了。”李晋之转过身来,眉眼含笑道。他虽看上去略显的单薄,可依旧是剑眉星目,气质不凡。朝阳公主见他面色温和,并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遂放下心来,一面招呼了李晋之在那宽大的太师椅上落座,一面察言观色,互相寒暄着。
“四哥亲自登门,妹妹不胜荣幸,那日皇上来??中听戏,非是妹妹故意轻慢与四哥。而是,明知四哥被皇上责罚,不好使您为难,只能等皇上入府后,妹妹百般求情,才使人去接了四哥前来,实在是出有因,妹妹当时来不及向四哥请罪。今儿相见,应当赔礼,”朝阳公主亲自斟了茶,双手奉至李晋之面前,言辞恳切的说道:“如今,父皇已然不在,你我兄妹,更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晋之接过茶盏,端在手中,温言道:“妹妹所言甚是,还是幼时在宫中的时光令人追忆。如今想来,实在怀念的紧,那么多的姐妹,远嫁的远嫁,亡故的亡故,竟然连见一面也极是不易,幸好京中还有你我,能相互扶持。”他幽幽的目光盯着门外,仿佛还在回忆着那往昔的岁月。
朝阳公主瞥贝李晋之面上的落寞之色,这个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原以为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不想,却被先帝所弃,先是失去了皇位,旧年又新丧了王妃,今年连爱妾也突然杳无音讯。无论从前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何等的风光无限?如今,也不得不见识人情的冷暖,怕是也有很多无奈和辛酸吧?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经历呢,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刻骨铭心,朝阳公主顿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关切的轻声道:“四哥所想,妹妹已感同身受,“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妹妹听说您府上的那位侍妾武氏不幸坠崖身亡了?那般聪慧貌美的一个女子,实在是可惜了。”她不露声色的窥了窥李晋之的神色,投石问路,心中有些许的忐忑,她得探听清楚李晋之此番来到自己府上,到底所为何事?这个四哥一向与自己算不上亲厚,想来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叙旧。
“谁说不是呢?”李晋之叹息了一声,眸光微暗道:“为兄府上有那么多女人,竟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她的。就因她出身不显,又曾为父皇的才人,为兄向皇上奏请册她为继妃,因此才被皇兄责罚。谁知,她竟如此猝不及防的去了,甚至连个尸首都不曾寻找见,教为兄心中实在难安。”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朝阳公主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哎,都怪妹妹,倒是勾起了四哥的伤心事来,既然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四哥节哀珍重!”这个媚娘,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在自己府中凭空消失了,至今音讯全无,实在是让朝阳公主百思不解。她饮了一口茶水,垂眸敛下眸中的思绪,低声道:“只是,四哥府上,没有一个得力之人打理内宅也是不妥,您若是看上了哪家贵女,妹妹愿为四哥牵线搭桥。”
“本王暂无续弦之意。”李晋之慢悠悠地说道,他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皇后王婉那雍容高雅的身姿,若是能得此女,夫复何求?那些庸俗脂粉,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聊解寂寞罢了,又怎能入得了他的心?他瞟了一眼朝阳公主那略显憔悴的面色,故做不经意道:“妹妹原来与皇上兄妹和睦,你眼下虽说不上“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但也好过为兄数倍,怎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晋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朝阳公主哀怨的望了李晋之一眼,苦笑道:“四哥又何必在妹妹的伤口上撒盐,皇上那人,四哥怕是比妹妹更清楚,为了不中用的驸马,妹妹几次厚颜相求,可皇上……”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这京中还有几人能记得朝阳公主呢?谁叫父皇给我选了一个没本事的驸马,这公主府,怕是连表面的荣光都要维持不下去了。”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家丑不可外扬,若不是四哥问起,妹妹也无言向您说起。”
院内春风习习,吹动着侍立在门外的丫鬟轻薄的春衫,几缕阳光从窗子里映进来,投下大小不一的闪闪光晕。李晋之欲言又止,朝阳公主见状,挥了挥手,丫鬟无声的退下,偌大的正堂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人。李晋之这才侧着身子,凑近朝阳公主低声道:“皇上刻薄寡恩,无视手足之情,放任外戚自大,打压功勋世族,长此下去,恐国无宁日。为兄思先帝创业艰难,不忍基业断送与此,故此,特来征询妹妹,可否愿与为兄一起,号令天下有识之士,共举义军,逼迫皇上禅位。如此,方能使李盛王朝继续发扬光大,千秋万代,妹妹可否愿意?”
乍闻此言,朝阳公主先是惊讶,接着她那颗不安分的内心便蠢蠢欲动起来,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颤抖着声音道:“怨妹妹眼拙,不意皇兄竟有此等志向,若您不弃,妹妹甘为马前卒,虽出不上大力,但妹妹素来与几位姑母姊妹交好,必当尽力游说,使他们为您所用,若四哥功成,那妹妹便可安享富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