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从苏家祠堂出来时,晨光已经把镇子染成了金红色。苏忠安排的马车就停在巷口,黑色的车厢,两匹枣红色的马,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透着股沉稳的气场 —— 这是暗影卫常用的马车,车厢板里夹着钢板,能防箭。
“上车吧。” 沈砚之扶着我往马车走,他的左臂用夹板固定着,吊在脖子上,走路时还是不太方便。林婉清已经先一步上了车,正在里面检查有没有机关,她的软剑握在手里,剑尖对着车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我刚踏进车厢,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 —— 是楚汐常用的那种艾草和当归混合的味道。低头一看,车座底下放着个药箱,上面刻着个小小的 “楚” 字。箱子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些常用的药膏和绷带,还有一小瓶赤鳞鱼血,封口用的蜡还没化,显然是刚放进去没多久。
“是楚汐!” 林婉清惊喜地指着药箱里的一张小纸条,“她留了字条!”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是楚汐的手笔:“我没事,被暗影卫所救,已先行去江南周宅探查,寒潭底下有异动,小心周明海的傀儡术。”
我捏着纸条,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没事就好,这个丫头总是这么让人操心,每次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却又总能化险为夷。
马车缓缓驶离小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咯噔咯噔” 的响声。沈砚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脖子上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一动就牵扯着疼,额头上时不时冒出冷汗。
林婉清从药箱里拿出楚汐留下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沈砚之换药。药膏抹在伤口上,发出 “滋滋” 的响声,沈砚之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楚汐这药膏真管用。” 林婉清看着伤口周围的红肿渐渐消退,忍不住赞叹道,“比太医院那些太医开的药好用多了。”
沈砚之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疼得笑不出来:“她可是周明渊的徒孙,家学渊源。”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奇物志》上,“那本书上还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我翻开书页,手指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乱糟糟的。父亲的信、“血脉复活” 四个字、以血换血的纸条…… 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我脑子里打转,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你看这里。” 我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奇怪的仪式,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拿着把刀,正要往一个少女的胸口刺去,旁边的注解写着:“祭龙,需至阴之血,双生之血引之。”
“至阴之血…… 双生之血……” 林婉清喃喃地念着,眉头皱得紧紧的,“那个女学员是至阴之体,你是双生子之一,难道……”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她想说什么。如果真要以血换血,那我和那个女学员之间,必然要有一个人付出代价。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在一个驿站停下换马。苏忠从后面赶上来,递给我们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大小姐,暗影卫已经查到江南周宅的具体位置了。” 他的独眼在阳光下闪着光,“就在太湖边的周家村,那里确实有个寒潭,村里人都叫它‘龙窝’,说里面有龙。”
“那个女学员呢?” 我咬了口包子,是猪肉大葱馅的,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咸。
苏忠的脸色沉了沉:“还没找到。我们在竹林周围搜了一圈,只发现些冰蝎的尸体,还有一些红色的冰晶,像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红色的冰晶…… 我想起冰柱里的莲心,也是红色的,难道她已经被莲心同化了?
“继续找。” 沈砚之放下手里的包子,擦了擦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忠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人手。我们没在驿站多待,换好马就继续赶路。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谁都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还有沈砚之偶尔因为牵动伤口发出的闷哼。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离周家村最近的一个县城,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苏忠早就安排好了,给我们开了三间上房,都在二楼,彼此相邻,方便照应。
我刚把行李放下,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林婉清的惊呼:“你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冲过去敲门:“婉清,怎么了?”
门很快开了,林婉清的脸色白得像纸,指着床上的人说:“你看她!”
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女学员 —— 我们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发现她晕倒在路边,身上盖着些枯草,像是被人故意放在那里的。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我们把她带回来,想等她醒了问问情况,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那丫头的手心开始结冰时,林婉清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帕子刚碰到她的皮肤,就 “唰” 地一下冻成了硬块,上面还结着些白色的霜花。林婉清吓了一跳,手一抖,帕子 “啪” 地碎在床沿上,变成了好几块,像摔碎的玻璃。
“别……” 丫头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林婉清的手腕,她的指甲又尖又利,深深陷进林婉清的肉里,留下几个血洞。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林婉清,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周明海在…… 在……”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楚汐的银针不知何时出现在林婉清手里 —— 是刚才在马车里,楚汐留下的药箱里的。林婉清想都没想,拿着银针就扎进了丫头的虎口。
银针刚扎进去,针尾就瞬间结了层白霜,寒气顺着银针往上爬,林婉清的手指都被冻得发麻。“这寒气…… 比玄冰令的还邪门!” 她赶紧拔出银针,针尾的白霜却没化,反而越来越厚,最后变成了一小团冰碴。
我凑近了些,想听听那丫头还有没有话说。结果刚把耳朵凑过去,就被她喷了满脸冰渣 —— 那些冰渣又细又尖,像小刀子似的,刮得我脸颊生疼。她每吐一个字,嘴角就往两边裂开一点,血珠从裂口处渗出来,还没滴到枕头上就冻成了红色的冰晶,像一颗颗小小的红玛瑙。
“寒…… 潭……” 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瞳孔里的冰龙影子又出现了,比之前更大更清晰,“冰…… 龙…… 要…… 醒……”
林婉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掀开丫头的衣领。在她的锁骨位置,有一个淡红色的莲花烙印,像是刚烫上去的,还泛着热气。烙印的形状很完整,只有正中央缺了一瓣 —— 那形状、那大小,和楚汐药箱里那块残缺的玉片完全吻合!
楚汐药箱里的那块玉片,是她从旧皇陵带出来的,当时她说这玉片和玄冰令有关,还说上面的莲花烙印少了一瓣,一直没找到匹配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女学员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婉清的声音带着惊恐,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烙印,丫头突然像被烫到似的尖叫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锁骨上的烙印发出刺眼的红光,把整个房间都照得通红。
“书院……” 丫头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像两颗冻在冰里的蓝宝石,里面映出我们惊恐的脸,“厨房新来的帮工…… 右手…… 六指……”
六指帮工?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我们离开书院前,厨房确实来了个新帮工,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的,平时不太说话,总是低着头,谁也没注意过他的手。难道他有问题?
沈砚之的剑 “锵” 地一声出鞘,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的左臂虽然不方便,但拔剑的速度一点没慢,剑光在红光中闪着冷冽的光:“去看看!”
我们冲出房间时,客栈的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让人头皮发麻。那是林婉清养的那只三花猫,叫 “小三”,平时最机灵,专门抓那些在窗外偷听的女学生,林婉清走到哪都带着它,这次出来也没例外,就拴在后院的柱子上。
“小三!” 林婉清大喊着往后院跑,她的软剑已经出鞘,握在手里,跑起来时剑穗上的碎铜钱 “叮叮当当” 地响。
我们赶到后院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小三被钉在厨房的木门上,身体已经僵硬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恐惧。一根冰锥从它的眼睛贯穿到后脑,冰锥上还沾着血丝,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冷光。
厨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沈砚之示意我们退后,他自己握紧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寒气,和旧皇陵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厨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灶台上还冒着热气,锅里的水还在 “咕嘟咕嘟” 地煮着,旁边放着个空碗,碗底还沾着些米粒。
“人跑了。” 沈砚之的声音很沉,他的目光扫过厨房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墙角的一个箩筐上。箩筐是翻倒的,里面的土豆滚了一地,有几个还沾着泥土,看起来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林婉清走到猫的尸体旁,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三冰冷的皮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三跟着我三年了,从来没出过差错……”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软剑在手里握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这个六指帮工,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注意到冰锥上刻着些细小的纹路,像是莲花的花瓣。这和我们在莲花教教徒身上看到的印记很像,难道这个六指帮工是莲花教的人?
“你们看这个。” 沈砚之从灶台底下捡起一个东西,是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 “周” 字,边缘还沾着些面粉,“这是周家的信物。”
周家的信物?这个六指帮工不仅是莲花教的人,还是周家的人?他为什么会在书院的厨房当帮工?难道他一直在监视我们?
“那个女学员提到书院的帮工,肯定不是巧合。” 我看着那个木牌,心里越来越不安,“她肯定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帮工有问题,可能和周家的阴谋有关。”
林婉清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得回书院一趟。”
“回书院?” 沈砚之皱了皱眉头,“我们现在离书院已经很远了,而且江南周宅的事……”
“江南周宅可以先放一放。” 林婉清打断他,软剑指向冰锥,“这个六指帮工在书院潜伏了这么久,肯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且,楚汐还在书院,万一她有危险……”
提到楚汐,我们都沉默了。楚汐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要是遇到这个六指帮工,还有莲花教的人,恐怕会有危险。
“苏忠。” 我朝着院门外喊了一声。
苏忠很快走了进来,他的独眼扫过厨房的景象,脸色沉了沉:“大小姐,怎么了?”
“你派些人手去江南周宅,继续查寒潭的事。” 我说着,把那个刻着 “周” 字的木牌递给了他,“另外,安排马车,我们要回书院。”
苏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们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大小姐。”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 “砰” 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们赶紧跑回去,发现那个女学员已经从床上掉了下来,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虾米。她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上面结着厚厚的冰层,连头发都冻成了冰丝,看起来像个冰雕。
“她…… 她还有气吗?” 林婉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探探丫头的鼻息。
她的手刚碰到丫头的鼻子,就被一股寒气弹了回来,手背上瞬间结了层白霜。“没气了……” 林婉清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忍,“她已经被冻透了。”
我看着地上的女学员,心里五味杂陈。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受害者,被莲花教劫持,被莲心控制,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而我们,却没能救她。
沈砚之走到丫头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你们看。” 他指着丫头的右手,她的手心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沈砚之用剑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手指,里面是一小块红色的冰晶,和我们在竹林里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只是这块更大些,里面还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像是个女子的轮廓。
“这是…… 莲心的碎片?” 我惊讶地看着那块冰晶,它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红光,和冰柱里的莲心一模一样。
沈砚之点了点头,把冰晶捡起来,用一块布包好,放进怀里:“这可能是解开莲心秘密的关键。”
就在这时,丫头锁骨上的莲花烙印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然后 “咔嚓” 一声裂开,碎成了无数小块,散落在地上,像一颗颗红色的珠子。那些碎片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一滩红色的液体,渗入了泥土里,消失不见。
房间里的寒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的水渍上,泛着淡淡的红光。那个女学员的身体也开始融化,最后变成一滩水,和地上的水渍混在一起,只留下那件灰色的学员服,空荡荡地躺在那里。
我们都沉默了,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个女学员就这样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一些碎片和线索,让我们更加迷茫。
“我们必须尽快回书院。” 沈砚之站起身,他的左臂因为刚才的动作又开始疼了,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个六指帮工不简单,他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潜伏这么久,还能对一个学员下这么狠的手,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林婉清点了点头,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软剑在手里转了个圈:“我总觉得,这个六指帮工和周明海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周明海本人。”
周明海…… 周明渊的弟弟,那个在冰棺前捧着血糊糊东西的男人。如果这个六指帮工真的是他,那他潜伏在书院,到底想干什么?
苏忠很快就安排好了马车,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发回书院。马车在夜色中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树影,心里乱糟糟的。那个女学员最后的话,六指帮工,周明海,莲心,玄冰令…… 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盘旋,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沈砚之靠在对面的车壁上,已经睡着了,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林婉清则在闭目养神,手里的软剑始终没有放下。
马车走了约莫半夜,在一个渡口停下,要坐船过河。苏忠去安排船只,我们在渡口的茶馆里等着。茶馆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昏黄的油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看起来有些诡异。
我点了一壶热茶,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很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紧接着,是苏忠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
我和林婉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警惕。我们悄悄走到门口,往外一看,只见苏忠正和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对峙着,那些人的腰间都系着黑色的腰带,上面绣着银色的莲花 —— 是莲花教的人!
“把人交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很粗,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