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扶着脑袋站起来,慢腾腾走过去继续刚才的工作。
他没给炎煌消毒,也没做任何清创处理,只是拽过线和针,把那道从胸口斜裂至小腹的巨大切口草率地缝合起来。缝线参差不齐,歪歪扭扭,像是拿着钝针在破布上缝了几下,毫无美感可言,甚至连最基本的紧实都做不到。
能看得出来,这一切只是为了不让残余的器官滑落或泄露,避免场面过于恶心,而不是出于任何尊重或救治的动机。
他缝完最后一针,也不管缝线是否整齐,更懒得确认尸体处理得干不干净,只是随手甩了甩沾血的手,转身就走,嘴里嘟囔着:“又脏又臭,晦气玩意儿。”
手术台上的“炎煌”是假的。
在男人昏迷时,炎煌随手取了一把手术刀,幻化出自己的模样,躺回原处。而他本人早已敛去气息,隐去身形,静静蹲伏在角落,冷眼旁观。
可惜,他是祥瑞之鸟,象征着福祉与重生。
他能赐予祝福,却无法施下诅咒。
炎煌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草席草草一裹,几道麻绳随意缠上,就像打包一件廉价货物,被拖到外头,扔进一辆锈迹斑斑的破旧货车。
换了另一个男人来接手,启动车辆,驶向未知的去处。
到了目的地,又来了两三个人。
他们一边搬运尸体,一边有说有笑。
他们大概是担心尸体腐烂发臭,影响“交易”的品相,便将那具“炎煌”装进一口老旧冰棺。冰棺四壁泛着苍白蓝光,发出低低的嗡鸣,仿佛冰雾中正有无声低语。
送尸的人在冰棺前停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张仍未褪色的脸上,发出几声惋惜的啧叹:
“长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话音冷淡,像是在评价一块摔裂的瓷器,无一丝温度,只剩交易前的例行唠叨。
旁边一个人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地回道:
“有什么可惜的?卖了钱,买了女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想着可惜?”
几人相视一笑,声音渐渐远去。
外头夜风寒冷,夹杂着腐败与湿土的气味。
炎煌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村落,典型的江南水乡风貌——青瓦白墙,错落的石板小巷,瓦缝里爬满了青苔。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环绕村庄,山脉间隐隐浮现着腐朽的血色雾霭,仿佛有无形的毒气在缓缓蔓延。
月色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夜色昏暗,天空似乎压着一股沉重的阴霾。
微风吹过,竹林和稻田轻轻摇曳,却夹杂着淡淡腐败的气息。远处山林中,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低泣,声音凄凉又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炎煌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神色微动,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冰棺前的暗影中,静静地打量着来人。
站在冰棺前的是三人。
一个是早先开车送他来的中年男子,穿着油腻的夹克,神情吊儿郎当,手还揣在口袋里。
另外是一对中年夫妻,约莫四五十岁,穿着打扮虽普通,眼神却透着冷漠。
“这个今天刚送来,质量很不错,”男人掀开冰棺的盖子,语气像在推销猪肉,“年纪轻,样貌也好。就是……价格偏高。”
女人看了一眼冰棺里“沉睡”的炎煌,目光顿时亮了些,嘴角露出笑意,“就这个吧。囡囡最喜欢长得俊的。”
“嗯,就这个。”男人也点头,神色淡漠得仿佛在选衣服。
“什么时候配?”女人问。
“这个得请道长主持。”中年男子答道,“你们跟我来,先登记,之后入坛请神。”
他们转身往村口方向走去,脚步轻快,仿佛刚做了一桩顺心买卖。
炎煌站在阴影中,眸色渐沉,指尖微微蜷起,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视的怨气与血腥之气从“仪式”这个词中透出。
“配”?
炎煌眼神一沉,隐身于暗影中,悄然跟随其后。
不多时,那中年男子又带来了几个人,手推一辆吱嘎作响的铁皮推车。车轮压过青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响。他们粗暴地将“炎煌”的假身从冰棺中拖出,丢上推车,就像搬运一袋货物。
一行人穿过村中的石巷,来到一片破败的空地。地面铺着早已褪色的黄符和灰白石灰,中央是一座用青砖堆成的简陋祭坛。香灰未冷,炉中还有半截未燃尽的符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香料味。
在祭坛另一边,摆着一口旧棺材,棺盖已被掀开。
炎煌目光微动,走近一看。
棺中躺着一名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生得清秀秀气,唇角甚至还残留着未干的朱红,像是刚上妆不久。胸口压着一道泛黄的符篆,四肢缠着红绳,仿佛等待“配对”的嫁衣新娘。
“囡囡很乖的,”那女人笑着说,声音慈爱却透着病态,“你就等个能配得上的……这小子模样好,骨头也硬,黄泉路上,你就不孤单了。”
“符咒已经布好,只等道长来开坛。”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后,退到旁边等待。
炎煌站在阴影中,面色如常,眼底却渐渐浮出冰冷的讥讽。
原来如此——
想拿他的身体配阴婚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幻化出来的“尸体”。
“你们可真会挑。”他低声道,唇角轻轻勾起。
就在此时,一旁的空间忽然微微扭曲。
炎煌察觉异动,猛地回头。
一抹清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暗影中,月色微弱,却仍能看清她一身素衣未染尘埃,眉眼寡淡。
“你怎么来了?”炎煌皱眉,眼底闪过一瞬惊讶。
炎煌有些震惊,他身上的神律束缚都没有波动,木清也能感应到吗?
现在,神律束缚已经这么厉害了?
“还在想你们怎么不回道观,原来啊……”木清慢悠悠扫了一眼祭坛与棺材,语气意味不明,“是跑来找对象了。看这样子,是马上就要成亲了是吗?”
炎煌:“……”
说清楚,谁找对象?
谁成亲?
他堂堂炽烛凰,九重天之上的祥瑞,找对象找到尸体堆里,还配了个鬼新娘?他怕不是有大病吧?
“我们上了黑车,被挖了器官送到这里来了。”炎煌有必要解释清楚,不然这破事八成能缠他八百年,成他一生最黑的黑点。
木清却像根本没听进去似的,轻飘飘地回一句:“别紧张。你单身几十万年了,就算想找只鬼谈恋爱,我也会支持你的。”
炎煌:“……”
我为什么需要你的支持?
“你眼光真的很差。”木清瞧了眼那女尸,神情认真。
炎煌气得头疼,转身就想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