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斤的短刃几乎要戳进掌心。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比松针落地还轻:“二十丈外,两个人,穿芒鞋。”
顾沉砚的军刺在指节间转了个圈,正要往林子里摸,手腕突然被苏檀拽住。
她眼尾微挑,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等”字:“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
一行人脚步未乱,顺着山道往下走。
路过赵四娘家的杂货铺时,苏檀突然踉跄半步,怀里的蓝布包“啪嗒”落在柜台上。
“四娘姐,”她弯腰捡包,指甲悄悄掐了掐布包角落,“新收的早稻米,您尝尝甜不甜。”
赵四娘掀开布角,米香混着清甜直往鼻子里钻,眼睛立刻亮了:“这米好!檀丫头可算想着我了——”话没说完,苏檀已经攥住她手腕,在她掌心塞了把灵泉水泡过的野枣。
“等下要是有人问我们去哪,”苏檀声音轻得像蚊蝇,“就说去北山采药了。”
赵四娘咬了口野枣,甜得眯起眼。
她扫了眼苏檀身后绷着脸的顾沉砚,又瞥了眼韩七斤腰间的短刃,立刻点头:“成!我这嘴严着呢。”
一行人刚转过山坳,杂货铺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个戴斗笠的男人闪进来,斗笠边缘垂着黑纱,只露出半截发青的下巴。
“见过赵老板,”左边那人嗓音像砂纸磨石头,“可曾见着几个外乡人路过?”
赵四娘正往坛子里装米,手一抖:“外乡人?就刚才有帮知青往北山采药去了,说是要找什么……什么续命草?”她拍了拍米坛,“您二位要打听这个?”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黑纱下的眼睛闪了闪,转身就走。
苏檀蹲在路边的刺玫丛后,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捅了捅陈二狗:“跟上,别踩断枯枝。”
陈二狗挠了挠后脑勺,从裤腰里摸出根麻绳缠在鞋上,猫着腰窜进林子。
李三槐摸出竹钉别在袖口,韩七斤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顾沉砚的手始终扣着苏檀的手腕,像根定海神针。
跟踪的路走得极慢。
两个男人越走越深,最后停在一处断墙前。
墙上“佛光普照”四个大字被青苔啃得只剩半拉,门楣上的木牌歪着,勉强能看出“慈云寺”三个字。
韩七斤突然攥住苏檀的胳膊。
他的手凉得像冰:“十年前县里封的庙,说是闹鬼。”
“闹的怕是人鬼。”顾沉砚压低声音,军刺抵住庙门门闩。
门闩“咔”地断成两截。
庙里没有佛像,只有个半人高的青铜鼎,鼎里堆着烧剩的黄纸,灰烬里还埋着半块带血的布——正是刚才刀疤脸身上的。
苏檀摸出翡翠镯,灵泉水顺着指缝渗进地面。
她闭了闭眼,泉水像长了眼睛似的往鼎下钻,突然触到块硬东西。
“地下有东西。”她捏了捏顾沉砚的手心。
顾沉砚立刻半蹲,用军刺撬起青石板。
石板下埋着个铁盒,锁孔里塞着半根香,香灰还没落尽——显然刚有人动过。
“退。”韩七斤突然拽住顾沉砚的后领。
庙外传来脚步声,踩得碎石“沙沙”响,至少有七八个人。
顾沉砚把苏檀往怀里一带,带着众人退到庙后。
他反手扣住庙墙裂缝,刚要翻出去,苏檀突然挣开他的手。
她摸出块小铜牌,是用空间里的铜矿石打的,背面刻着个“苏”字。
趁顾沉砚愣神的工夫,她把铜牌塞进鼎下的缝隙里,铜牌在灰烬里闪了闪,像颗淬了毒的星子。
“走!”顾沉砚拽着她翻出庙墙,几人顺着后山陡坡往下滑,松针扎得脖子生疼。
等他们回到山道时,慈云寺方向传来一声暴喝:“有埋伏!”
陈二狗拍了拍身上的土,咧嘴笑:“那帮孙子该发现铁盒被动过了。”
“他们还会发现这个。”苏檀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镯,镯子温温的,像在发烫。
顾沉砚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山风卷着夜露扑过来,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灵米香,突然想起刀疤脸断气前说的“九门要收苏家的命”。
青竹沟的灯火已经在望了。
顾小满的小脑袋从村口的老槐树上探出来,见着他们立刻蹦下来,手里举着个烤红薯:“阿姐!我给你留了最大的——”
苏檀接过红薯,咬了口,甜得眯起眼。
可她望着村口那盏摇晃的马灯,总觉得那光里藏着另一双眼睛——就像慈云寺鼎下的铜牌,正等着谁来捡。
顾沉砚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轻得像落在红薯上的月光:“回了家,咱们得把院门闩紧了。”
苏檀笑了,把红薯往他嘴边送:“怕什么?有你在,再凶的狼也咬不着我。”
可她没说的是,刚才在慈云寺,灵泉水触到铁盒时,她分明闻到了父亲常用的檀香味——和他被下放前塞给她的那封信,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