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的脚步踩在腐烂的落叶层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前方，山林的出口透出灰白的天光，也映出了几道在路边的身影。
张祁灵站在最前，黑衣几乎融进林间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隔着湿冷的空气，远远的落在予恩身上。他旁边是张海客兄妹，满脸忧虑。再后面，是黑瞎子、谢语辰、王胖子，以及……几乎被胖子半挡在身后的吴携。
予恩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那光亮处走去，视线的焦点落在更远的地方，越过他们，投向前方的路。
就在他即将与张祁灵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压抑到极致、带着破音颤抖的声音猛地响起。
“予恩！”
是吴携。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个名字，整个人从胖子身后挣脱出来，脸色惨白，眼眶通红，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哀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吴携身上。
吴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站住。他看着予恩那张冰冷平静的脸。
“对……对不起！”吴携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我三叔、二叔，他们的错……我没法……没法让你不杀他们……”
他艰难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着予恩的脸，“尸体…也好，能不能……留给我？”他再抬起通红的眼睛，里面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恳求，“让我给他们…收个尸……”
山林死寂。
予恩走到吴携面前，直盯着他看。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被触动或被激怒的痕迹。相反，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在他唇角绽开来，一直蔓延到眼底。
他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吴携，用一种近乎温柔残忍、轻飘得像羽毛落地般的语气，轻声说。
“你以为……我会给他们收尸不成？”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满满的恶意，“那就……留个部位给你纪念好了。想要哪块？手？脚？还是……脑袋？”
轻飘飘的话语，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胖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想捂住吴携的耳朵。黑瞎子墨镜后的脸绷紧。谢语辰瞳孔骤缩。张祁灵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骨发出轻微的爆响。
张海客等人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吴携整个人晃了一下，脸上的哀求僵硬起来，化为一片死灰。他看着予恩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予恩说完那句轻飘飘的、却比任何诅咒都恶毒的话，干脆利落地转身，迈开步子，朝着山外那片灰白的光亮走去。
起初几步还算正常，但下一秒，他的身影骤然加速！几个起落，灵活地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瞬间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深处，只留下几片被劲风带起的落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走！”黑瞎子低喝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身影快速窜出。
张祁灵动作在黑瞎子出声的同时，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然而，太迟了。
予恩的速度和身法已经远超他们的预估，在这复杂的地形里，踪迹全无。几人追出山林，只看到远处公路上，一辆破旧的长途客车正冒着黑烟驶离，予恩的身影早已不见。
…………
两天后。汪家据点深处，训练场。
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汪渊和汪明正在场中对练，刀光闪烁，身影交错，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训练服。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训练场边缘。
予恩穿着一身墨色衣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依旧冰冷沉寂。
汪渊和汪明同时收势，警惕地看向来人。
当看清是予恩时，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对他回来的放心。
“少族长。”汪渊收刀行礼，声音平稳。
予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寒暄。
“把吴三行带出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带到活埋番子的地方。”
汪渊和汪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是！”汪渊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应声。
汪明看着予恩冷漠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跟在予恩身后半步。
活埋番子的地方，地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渗入泥土无法洗刷的血迹。
予恩独自一人站在空地中央。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汪渊和另外两个汪家人，押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影走了过来。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青紫的伤痕，此时双脚被沉重的精钢脚镣锁着，每走一步都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神情萎靡，眼神却依旧带着一股子老狐狸的狠厉和不甘。
汪渊几人将吴三行推到予恩面前几米处，便恭敬地垂手退到一旁，等待指示。
予恩目光落在吴三行身上。
“你们回去吧。”予恩开口让汪渊他们离开。
汪渊几人立刻躬身行礼，迅速转身离开。空旷的山地上，只剩下予恩和吴三行两人，以及呼啸的山风。
直到确认汪渊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周围也再无声息，予恩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吴三行。
他右手随意地一翻，一把寒光闪闪、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短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左手一伸，一把沉重、刃口布满粗大狰狞锯齿的长柄伐木锯，也凭空出现，“哐当”一声，沉重的锯身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吴三行的瞳孔在看到那凭空出现的刀锯时收缩了下，脸上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去。
予恩提着短刀，一步步走到吴三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一次见到我，是不是就知道我是石胎？”他盯着吴三行浑浊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吴三行咬紧牙关，腮帮子鼓起，开口声音嘶哑。
“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石胎！”
予恩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懒得再问第三遍。猛地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吴三行整个人被踢得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后方一棵粗壮的老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身上的伤口受到剧烈震荡，剧痛让他浑身抽搐。沉重的脚镣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只能靠着树干瘫软在地，痛苦地喘息咳嗽。
予恩提着刀，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眼神与他惊恐的眼睛平视。他根本不在乎吴三行现在是否还有反抗之力。
“这次出去，碰到吴携了。”予恩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吴三行的耳膜，“他求我……把你的尸体留给他收殓。”予恩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里是纯粹、毫无温度的恶意，“还是说……你想先收他的尸？我可以把他带过来，让你看着。”
“不！！”吴三行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予恩提到吴携的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他可以死，可以承受酷刑，但他吴家唯一的侄子……那是他最后的软肋！
“别动小携！我说！我说！放过小携一命！求求你！”他挣扎着想往前扑，却被脚镣死死绊住，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那就说吧。”予恩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随意。他手中的短刀，刀尖轻轻点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声，像是在敲响倒计时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