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短刀刀尖点在粗糙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叮”声。
吴三行靠着树干,断臂处和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疼痛,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看着予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映着自己狼狈绝望的影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认命的绝望。
吴三行浑浊的眼睛望向予恩身后灰蒙蒙的天空。
“知道你是石胎……是在我爹……吴老狗……还在的时候。我那时……已经开始接手吴家下面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
“第一次见到你……是我跟陈雯婧……还有另外几个九门的老伙计,去了北边一个老林子里的墓。我们费了老大劲才摸到主墓室……结果……结果一进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予恩。
“就看到你……坐在那墓室正中间的棺椁盖上!穿着件……青灰色的旧衣服,看着就是个三四岁小孩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动也不动,就那么看着我们这帮人闯进去!”
“那地方,那场景……要不是看你外表真真切切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我们……我们当时绝对当你是粽子,直接动手了!”吴三行回忆起当时的诡异,依旧心有余悸,“太邪门了!一个小孩,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还一点不怕?”
“我们……僵持住了,没人敢先动。”吴三行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就在这时候,墓道里又冲进来几个人!穿着打扮也是土夫子,但个个手里都提着家伙,杀气腾腾的。带头的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二话不说,直接冲过去,一把就把你从棺椁上抱了起来!”
“我们当时都懵了。那伙人抱着你,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也没动墓里的东西,转身就从另一条道跑了!
后来我们才反应过来……那伙人,像是专门冲着你去的!”
回忆的画面跳转。
“再后来……过了些年头吧。在杭城。”吴三行的眼神落在予恩脸上,带着一丝复杂,“我带着小携……就是吴携,那时候他还小,在街上玩。我又看见了你!”
“一开始……我没认出来。毕竟好几年了,你模样……还是那个样子,很安静,站在街角,像在等人。”吴三行喘了口气,“是小携……他跑过去跟你搭话。你……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天快黑了,小携闹着不肯走,又看你一直没人来接,就……就拉着你的手,非要带你回家。”吴三行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自嘲和苦涩的讥笑,“呵……那小子,从小就心软……”
“把你带回去后……更巧了。”吴三行的眼神变得锐利凝重,“那天,正好八爷……齐铁嘴,还有几个九门的老家伙,都来到我家跟我爹商量着事情。”
“八爷……就……给小携,还有在场的九门,都算了算。”吴三行的声音压低了,心里有些不安,“他给小携算完,又……又看向你……”
吴三行的眼神死死盯着予恩。
“八爷……他算了很久……脸色越来越白……指着我爹,声音都在抖,说……说吴……小携…九门…将来都可能会毁在一个人手里!断送!彻底的断送!’”
吴三行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艰难地继续。
“然后……他的眼睛……就盯着站在旁边的你!手指都在哆嗦!”
“我爹……还有在场的其他九门人,心都沉下去了。八爷的话,分量多重,他们都清楚。”吴三行的眼神里充满了宿命般的沉重,“八爷看着你,又说了句……‘命格……若想利人,哪边就便利;若为凶刃……断尽生机!’”
“说完这句……八爷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精神困顿得不行,直摆手,说他……他看不透更多了,不知道了……”吴三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卸下了千斤重担,“但意思……我们都懂了。太懂了!”
“从那天起,九门……尤其是我爹,就开始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吴三行的目光变得锐利。
想从你嘴里问出什么?呵……你根本不说话!跟块石头一样!给东西也不吃,水都不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着,眼神……空荡荡的!”
“九门里吵翻了天。”吴三行冷笑一声,“有人主张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有人主张让你远远离开,永远别再出现在九门的事情上……还有人……主张直接把你除掉,以绝后患!”
“最后……吵来吵去,大多数人选了第一条,先看着。”吴三行的眼神变得幽深,“可没过几天……你就又不见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爹……吴老狗,他把你当时的样貌特征,还有八爷算的那几句要命的话,都仔仔细细地写在了一张纸上。”吴三行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一直藏着,直到……直到他快不行了,避开我二哥他们,才把我叫到床前,把那张纸交给了我。”
“他跟我说……‘老三,记住这张纸上的东西。还有……当年那孩子在我们家——咱家养的那些狗,最凶最认生的狗,都往他身边凑,摇尾巴,舔你手!养狗吃饭的人家,最怕自己养的狗亲近外人!这是要砸饭碗,要命的事!’”
“我爹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说。
“‘如果……如果将来这个人再出现,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如果他真的……是为凶刃,毁掉吴家、小携来的……那就一次!彻底把他压死!除掉!绝对不能……让他威胁到九门!小携……是唯一的希望!’”
吴三行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树干上,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他浑浊的眼睛看着予恩,里面是交代完遗言般的解脱。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他声音微弱。
空气死寂。只有山风呜咽着刮过乱石堆,卷起血腥的气息。
予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手中的短刀,刀尖依旧点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冰冷的“叮”声,像是在为这段被埋葬的往事敲着最后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