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猛烈地砸在予恩赤裸的皮肤上。热水腾起氤氲的白雾,模糊了狭窄淋浴间里的一切轮廓。
浓重的血腥气被水汽蒸腾起来,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又被强劲的水流冲散。
予恩闭着眼,水柱砸在脸上,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流淌。许久,才关上阀门。水流戛然而止,只剩下水珠滴落在瓷砖上的单调声响。
扯过一条粗硬的白色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换上干净的黑色衣裤,走到床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房间很是寂静,只有他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耳膜。
他闭上眼。黑暗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粘稠的墨汁涌入脑海。
*‘祂,世界意识!。’ *予恩在脑海里呼唤,没有声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静后。
一个非人、带着奇异回响的意念流,缓缓渗透进予恩的脑海深处。
*‘……你唤我?’*
予恩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我猜,’ 托我的福,我吸收了两块陨石。现在,对上那让你不好过的另一股力量,是不是容易了很多?’*
那意念流沉默了片刻,回响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是又如何?’*
*‘不如何。’予恩的意念陡然变得戏谑,‘我就是好奇。你说,要是从今往后,我撒手不管了,那些剩下的陨石碎片,还有青铜门里爬出来的玩意儿……是我耗得起时间,还是你这个……世界,耗得起?’*
脑海中的意念流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意席卷而来。
*‘你想干什么?!我们谈谈,只要你不伤主角们,随便你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予恩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意念里充满了纯粹的恶意。
*‘巧了!我就想杀他们!张祁灵!吴携!一个,一个,全杀掉!’*
*‘你敢——!!!’*
那宏大的意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冲击着予恩灵魂的剧烈震荡,带着毁灭性的威压,试图碾碎他反抗的意志。
予恩的灵魂仿佛都被冲击得剧烈摇晃,但他眼底的疯狂火焰却燃烧得更旺。毫不退缩地迎上那滔天的怒意,意念尖锐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看我敢不敢!’*
狂暴的意念风暴骤然停顿。那股毁灭性的威压退去,留下被强行压抑的余波。沉默再次降临,过了许久,那宏大的意念再次流淌出来,回响中带上了疲惫的妥协。
*‘……予恩。祂呼唤他的名字,试图沟通,‘你帮我……把青铜门里逃逸出来的东西清理掉,还有那些散落的陨石碎片……作为交换……我把你为何会出现在那个世界,又为何会回来到这里的……原由,告诉你。如何?’*
那点关于“原由”的微末好奇,予恩只觉得……简直令人作呕。
予恩猛地睁开眼!在惨白的灯光下,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对答案的渴求,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燃烧的怨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嘶笑。
*‘不如何!’*
意念里满是嘲弄和拒绝*‘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
祂被这干脆利落、毫无转圜的拒绝噎住了,回响中透出惊愕和被轻视的怒意。
*‘你!……’*
‘滚!’ 予恩的意念带着极致的厌恶和驱逐,‘从我脑海里,滚远点!’*
冰冷的意念风暴在他识海中爆开,带着强烈的排斥,硬生生将那宏大存在的联系切断、推开!
*‘予恩!等等!陨石……青铜门……你……’*
祂急了,带着罕见的慌乱,试图再次建立连接,声音在他识海的边缘震荡、模糊。
予恩不再理会。
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冰冷粗糙的枕头里,用尽全身力气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意念干扰。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谈判彻底破裂,疲惫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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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冷光灯管在头顶发出嗡鸣。狭长的金属通道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味。
予恩的脚步不疾不徐,踩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单调的回响。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作战服。
他在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前停下。冰冷的虹膜扫描光束扫过他的眼睛,伴随着“嘀”一声轻响,沉重的气密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房间不大,四壁都是冰冷的金属,同样惨白的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一张窄小的金属床固定在墙边,一张同样材质的桌子,一把椅子。简陋得像一个放大版的铁皮罐头。
吴二柏就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
他穿着囚徒统一的灰色衣裤,料子粗糙。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拉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窝深陷。
但出乎予恩意料的是,他的背脊依旧挺得很直,双手搁在膝盖上,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没有了在吴家时的运筹帷幄和迫人气势,却沉淀下一种更为坚韧、近乎凝固的平静。
在这冰冷的囚笼,都未能彻底压垮他的脊梁。
予恩走进来,厚重的气密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看着吴二柏这副样子,脸上带着夸张的、浓浓恶意的惊讶笑容。
“呐呐——”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在封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令人不适的甜腻,“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吴二爷吗?”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吴二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我出去忙活了一圈,九死一生啊……怎么回来一看,”他歪了歪头,目光略过吴二柏略显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背脊,“你反倒……好过了不少?这怎么行?”
吴二柏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予恩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是磐石般的沉寂。
予恩对他这无声的抵抗毫不在意,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兴奋。
“啧,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啊出去这一趟,碰见你那个宝贝侄子了!”
吴二柏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啧,”予恩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种回忆的、带着浓厚嘲讽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傻得……可爱。”
他模仿着吴携可能有的语气,捏着嗓子,眼神冰冷,“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他不需要吴二柏回答,自顾自地笑着,笑声在冰冷的囚室里回荡,格外刺耳。
“哦,还有还有,”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眼睛亮得惊人。
“我昨天啊,费了好大功夫,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刻意加重了“礼物”二字,声音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期待。
吴二柏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一直平静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波动。
“吴二爷,”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只剩下满脸狰狞。
“你到底想怎么样?”吴二柏眼中燃烧起怒火,“要怎么才能……放过吴携?”
“呵……”一声短促、充满无尽嘲讽的冷笑从予恩喉咙里出来,“放过?”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吴二柏,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我要问你们!你们吴家!想怎么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击回荡,“放过?”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狰狞扭曲到了极点。
“他死了!你死了!我才能放过!懂吗?!”
予恩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狰狞压制住退了下去,瞬间升起不怀好意的笑。那变脸的速度快得诡异。
“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语气变得轻快。“差点忘了正事。”
他伸出右手,金盒子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盒盖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指印。
“礼物。”予恩将盒子递到吴二柏眼前,脸上挂着那种近乎天真、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碰见吴携了。他啊……”他故意停顿下来,欣赏着吴二柏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想让我,给你们留个全尸呢!好——给你们收尸。”
“来,”予恩的声音带着诱哄般的恶意,手腕往前送了送,冰冷的金属盒几乎要碰到吴二柏的鼻尖。
“打开看看?我特意准备的惊喜,保证……印象深刻。”
吴二柏的身体僵硬如铁。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小小的金盒上,那上面暗红的指印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眼睛。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不祥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手,搁在膝盖上,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那灭顶的恐惧和抗拒。他无法伸出手。
时间在凝固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啧,”予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不耐烦和冰冷的戾气,“给你看,还装上了?行!我帮你!”
话音未落,他握着盒盖的拇指猛地向上一挑!
“咔哒。”
盒子打开了。
予恩的手腕猛地往前一递,打开的盒子怼到了吴二柏的眼皮底下!
“怎么样?”予恩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和期待,扭曲的笑容再次爬上他的脸颊,“这礼物,吴二爷……还满意吗?”
吴二柏的瞳孔,在盒子怼到眼前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盒子内部衬着黑色的天鹅绒。在那冰冷的、吸光的黑色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两颗……眼球。
眼球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细微的血丝和干涸的粘液。瞳孔扩散,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怖和痛苦。
那是吴三行的眼睛!
“呃……嗬……”吴二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向头部,他的脸由苍白瞬间变得死灰,额头、脖颈上的青筋如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
那双一直保持着沉寂、甚至坚韧的眼睛,此刻被无法形容的剧痛、惊骇和彻骨的绝望彻底击碎!他死死地盯着那两颗眼球,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