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最先破了功,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粗声道:“什么玩意儿!当年就该把她扔得再远些,省得现在碍眼!”
李氏赶紧拽他衣袖:“你疯了?这话能乱说?”
他甩开李氏的手:“本来就是!当初要不是她是个丫头片子,咱家用得着遭那份罪?现在倒好,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桂香蹲在地上,手指绞着补丁,眼泪混着灰落在衣襟上,却不是心疼江羡稚,只喃喃着:“白养了……哦不,压根没养过……可她现在出息了啊……”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噎住。
当年是她亲手把襁褓里的女娃裹了破布,塞到乱葬岗边的。
胡春桃望着月亮门,心里又慌又乱。
她比谁都清楚,这妹妹打小就没喝过家里一口奶,是被断定“养不活”才丢的。
刚才江羡稚那陌生的眼神,其实才是该有的模样。
可她还是忍不住拽了拽胡老实的衣角:“爹,要不……咱别逼她了?”
“闭嘴!”
老娘拐杖往地上一磕,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她是丫头片子又咋样?现在是将军府的人!
咱是她血亲,她就得认!
当年要不是我点头让你娘把她捡回来留了口气,她哪有今天?
这份恩,她就得报!”
胡老实蹲在墙根,吧嗒着旱烟,烟杆铜锅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他心里清楚,当年若不是盼着再生个儿子,也不会狠心丢了这丫头。
可事到如今,将军府的富贵就在眼前,哪能轻易放手?
“她不认也得认,”他闷声说,“血脉在这儿摆着,由不得她。”
石头和柱子被刚才的阵仗吓着了,柱子拉着李氏的衣角:“娘,咱回家吧,我不想吃金点心了,那个姐姐好吓人。”
李氏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不懂事!等她认了咱们,以后天天有肉吃!”
胡老大不耐烦地踹了踹石头的屁股:“没出息的东西!”
又转向胡老实,“老二,愣着干啥?去找她啊!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胡老实磕掉烟灰站起身,目光沉沉地望向演武场的方向。
一行人慢慢挪动脚步,没人再提“旧情”,眼里只剩下对富贵的执念。
那个被他们嫌弃是丫头、随手丢弃的孩子。
如今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哪管她心里有没有半分血缘的温度。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江羡稚正扎着马步,小小的身子像钉在地上的桩子,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收势,脚跟碾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转头看向胡家人时,眼里还带着练拳的锐气。
“你们还没走?”
她往旁边偏了偏头,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啐在青石板上,舌尖刚才对练时被牙硌破了,说话时带着点漏风的冲劲,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兽,亮出还在渗血的牙。
胡老大被她这模样唬了一跳,又强撑着摆出长辈架子:“丫头片子,跟你好好说……”
“谁是丫头片子?”
江羡稚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拳风带起的气浪扫过胡老大裤脚,“我叫江羡稚,不认识什么胡家!”
老娘拄着拐杖往前挪,刚要开口,就见江羡稚突然原地蹦起,一脚踹在旁边半人高的石锁上。
那石头疙瘩“哐当”一声翻了个滚,吓得柱子尖叫着躲到李氏身后。
“看见没?”
江羡稚拍了拍鞋面的灰,下巴抬得老高。
“再缠着我,这石锁就不是滚地上了。”
王桂香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羡稚……娘不是故意的……”
“别叫我名儿!”
江羡稚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像淬了火的刀子,“我娘是将军夫人,是这大梁的女官!你们这些人,进门就想要攀亲戚,门儿都没有!”
虽然她也隐隐察觉到,这些人或许真的跟她有着血缘关系。
但那又如何,生恩不及养恩。
她曾问过爹爹,是在什么地方捡到她的。
爹爹说是在雪地里,当时她身上,就只有一张又黑又硬破棉被。
就算这些人真的是她的亲人,她也不想认。
她们根本就没想过她活着,现在过来,估计也是看上了她如今的身份。
她突然往前冲了两步,在胡老实面前猛地顿住,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胸口。
“我告诉你,我江羡稚从三岁起就在演武场滚,断过胳膊折过腿,就是没学过认贼作亲!”
胡春桃想拉她,被她反手一甩,踉跄着退了三步:“别碰我!”
她又看向缩着脖子的石头柱子,眼神更冷,“再敢抱我腿,我就把你们俩扔去马厩跟马睡!”
老娘气得拐杖乱颤,却被她刚才踹石锁的狠劲吓住,嘴里嘟囔着“反了反了”,愣是没敢上前。
胡老实看着眼前这团火似的小姑娘,突然想起当年被扔进雪堆的那个襁褓——原来野草在别处也能长成带刺的藤。
江羡稚见他们没动静,转身抄起场边的木剑,“唰”地抽出剑鞘,剑尖直指胡老大。
“现在就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在将军府晃悠,我就……”
她顿了顿,想起江将军教的规矩,把“打断腿”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就让护卫把你们吊在门楼上示众!”
木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吐信的蛇。
胡家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胡老实叹了口气,拽着还想嘴硬的胡老大往外走。
石头路过石锁时,偷偷摸了把被踹过的地方,烫得赶紧缩手,心里再不敢惦记什么金点心了。
江羡稚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月亮门,才猛地把木剑往地上一戳,剑梢插进青石板半寸深。
丫鬟赶紧上来擦汗:“小姐消消气,跟他们置气不值当。”
她哼了一声,往演武场中间走去:“继续练!”
小小的身影重新扎进阳光里,比刚才更稳,更硬,像株在石缝里也要拔尖生长的野草。
江予礼和季舒禾在路上也是看了一场现场直播,对江羡稚的态度也明了了。
路上,还让江牧去通知江书澈和江砚修两人回来。
这胡家人胆敢欺负到江羡稚头上,就别怪他们不讲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