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沈青崖用遁术逃走后留下的那团黑雾,还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带着一丝硫磺般的焦臭。
而比这味道更难闻的,是二叔温明德和三姑温丽云脸上死灰般的表情。
他们最后的依仗,那个自称玄门高人的沈青崖,跑了。
跑得比谁都快。
温明德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完了……全完了……”
三姑温丽云和二婶赵美玲则是抱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温明远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自己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弟妹,最后落在了苏泽身上。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那股属于化境宗师的悍然气场尚未完全收敛,压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重。
“小泽。”温明远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苏泽的肩膀,虎目中满是感慨与愧疚,“这次,多亏了你……也是我老糊涂,前几天以宁提醒我,我还觉得是她多心了。”
“言重了。”苏泽笑嘻嘻地扶住他的胳膊,顺手把人引到座位上,“您看,这不显得您女儿慧眼如炬嘛。主要功劳,还是以宁的。”
温以宁刚收起护身玉簪,脸颊微红,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就你贫嘴!明明是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哭喊打断了宴会厅刚刚恢复的些许平静。
三姑温丽云提着裙摆,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直接跪倒在温明远脚边。她精心盘起的头发散乱不堪,昂贵的假睫毛掉了一半,挂在眼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三姑死死抱住温明远的小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沈青崖那个王八蛋!是他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跟他合作,他就要把我们家雅雅……就要把雅雅嫁给那个六十多岁,玩死了好几个女明星的李总啊!我都是为了雅雅啊,大哥!”
温明远低头,冷漠地看着她。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腿,力道不大,却让三姑直接扑了个空,额头“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老三。”温明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记得上周家庭聚餐,你还跟我说,李总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年少有为,风趣多金,和你家雅雅是‘天作之合’。怎么,这才几天,就变成王八蛋了?”
三姑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那里。
一旁的二婶赵美玲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新的主意。她没去扶自己的丈夫,反而也跟着跪了下来,朝着温明远的方向挪了几步,哭诉道:“大哥!我们家老二糊涂,都是我这个做老婆的没劝住他!可子轩是无辜的啊!他还年轻,您总不能让他因为他爸妈的错,以后在家族里抬不起头做人吧!”
她正声泪俱下地表演着,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忽然从宾客席里走了出来。
正是四叔温铮的双胞胎女儿。
姐姐温瑶穿着淡粉色公主裙,正慢悠悠地吹着自己刚涂好的指甲油,对着灯光左看右看,仿佛那上面镶了钻石。
她踱步过来,连个正眼都没给跪在地上的二婶,只是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二婶,您省省吧,眼药水滴多了伤眼睛。”
妹妹温婉则穿着浅蓝色蓬蓬裙,她更直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正是一个录音文件的播放界面。
“就是,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台词也老套,”温婉笑嘻嘻地补充道,一双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我子轩哥在国外开派对,一晚上消费的钱都够您哭一年了,他可半点不无辜。”
“死丫头你——”赵美玲的哭声瞬间卡壳,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指着双胞胎的手指都在发抖。
温婉完全没把她的愤怒当回事,反而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凑到温明远面前。
“大伯,您别生气,我这儿还有段录音,是我二婶和三姑前天晚上,收了沈青崖的支票后在洗手间里商量怎么分钱呢。”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里面的语调:“‘这笔钱你三我七,回头子轩那边我再给他五十万零花’。啧啧,背景音乐还是段相声呢,可精彩了,您要不要听听?说真的,她们俩的对话,比那段相声有意思多了。”
说着,温婉的手指真的在播放键上轻轻一点。
“……那老不死的出手还挺大方……”
一段尖利又熟悉的女声,夹杂着相声演员的逗哏声,在寂静的宴会厅里突兀地响起,虽然只有一秒钟就被迅速按停,但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赵美玲的血色瞬间褪尽,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算计和表演在这一刻都化为飞灰。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尖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去抢温婉手里的手机。
“小贱人!你还敢录音!我撕了你!”
“够了!”
温明远一声暴喝,声如洪钟,再次鸦雀无声。
他不再看那几个丢人现眼的亲戚,转头望向苏泽,语气里带着询问:“小泽,依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泽身上。
苏泽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葡萄,晶莹的果肉在他指尖显得格外诱人。他顺手将剥好的葡萄喂到温以宁嘴边。
温以宁下意识张嘴含住,甜腻的汁水在口中化开,冲淡了心中的郁气。
苏泽这才抬起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笑眯眯地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
三姑和二婶一听这话,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国法太重,但家规……家规是大哥定的,总归会念着一点血脉亲情吧?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泽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既然今天是以宁大获全胜的喜事,见血总是不太好。我看,就从轻发落吧。”
两人如蒙大赦,差点就要磕头道谢。
“陈九。”苏泽忽然扬高了声音。
“在!”陈九立刻站了出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大白牙。
“把这几位‘贵客’,都请出去。”苏泽的视线,意味深长地飘向了窗外那座灯光璀璨的欧式喷泉池,“记得,动作一定要‘温柔’些,别伤着我二叔三姑他们金贵的身体。”
陈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明白!”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早就摩拳擦掌的保安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三姑尖叫着想要逃跑,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她拼命挣扎,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只听“刺啦”一声,从腋下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我的裙子!你们这群土匪!”
二婶赵美玲更绝,眼看跑不掉,干脆往地上一躺,手脚并用,开始撒泼打滚:“我不活了!温家仗势欺人啊!没天理了啊!”
陈九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有些为难地回头看向苏泽:“老大,这个……碰瓷的,咋整?”
苏泽耸了耸肩,吐出两个字:“抬走。”
四个保安立刻上前,一人抓住一只手脚,像抬年猪似的,硬生生将二婶从地上抬了起来。她精心做好的大波浪卷发在光滑的地面上拖行,沾满了灰尘和酒渍,活像一把脏兮兮的拖把,一只高跟鞋也在挣扎中飞了出去。
全程默不作声的二叔温明德,反倒是自己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他阴沉着脸,迈步朝门口走去,路过苏泽身边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子,你别得意!山不转水转,我们走着瞧!”
苏泽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忽然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二叔一件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指尖转了转。
“您上个月挪用公款八百万去炒期货的那笔账,我一个朋友刚好在经侦队,顺手就把证据给他发过去了。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立案了。”
温明德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下一秒,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温明远失望地摇了摇头,对那些保安摆了摆手:“都带出去吧。”
很快,宴会厅外传来接二连三的落水声。
“噗通!”
“噗通!”
紧接着,是三姑杀猪般的尖叫,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窗。
“我的头发!我的包!温明远你个天杀的!”
温以宁靠在苏泽的肩头,看着窗外的闹剧,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之前的清冷被笑意融化得一干二净。
“你真是坏透了。”
苏泽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这人最善良了,你看,我都没收他们这顿饭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