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内。
肃王妃陆月歌全身颤抖着瘫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盯着一旁桌上摆着的毒酒和白绫。
“王爷,妾身与您夫妻一场,你这是要做什么?”
肃王面沉如铁,丝毫不被眼前发妻惊恐颤抖的可怜模样动容。
“哼!做什么,自然是做能保护这偌大肃王府的正事。”
他低身擒住了肃王妃的下巴,迫使人抬头与他对视。
“你是王妃之尊,区区一个荣仪贞,若不是有叶濯撑腰,即便是昭平侯府保她,想弄死她的方法也有一百种,为何你要这么蠢,选择风险最大的一种?”
“月歌,本来我可以给你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让你成为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对象。”
“可是为什么你和陆家都这样不争气,硬生生将我逼成一个舍弃岳家,毒杀发妻的人呢?”
陆月歌只觉得下巴的骨头被捏得生疼,疼得她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她忍着疼,正视打量自己一心一意侍奉了这么多年的夫君。
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
肃王眼中冰冷的情愫,与新婚夜时红着脸挑起她盖头的那个少年,逐渐在她眼中分离成了两个人。
如今的肃王,陌生得让她觉得可怕。
陆月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她喉头哽咽:
“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你故意不救陆家,也根本就巴不得我去死!”
她一把挣脱开肃王的束缚,跪直了身子,高昂着头,仿佛一头愤怒的母狮。
一贯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王妃,第一次这般言辞激烈的对着他。
肃王一怔,胸膛起伏须臾,骂了一句:“疯妇!我看你简直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了!”
陆月歌干脆站起了身,表情之决绝,让肃王都后退了半步。
“姜穆琛,事到如今你还想自欺欺人?”
“为什么你不敢承认,整个肃王府莺莺燕燕,庶子成群。府外想要用女儿攀援你的官员比比皆是。”
“那些个闺秀们年轻美貌,各个都有能够被你利用的家世。而我!”
陆月歌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在猛烈不甘地跳动着。
她双眸含泪,看向肃王那张与她新婚蜜意时完全不同的嘴脸。
指甲勾起陷进胸口的皮肉里,陆月歌恨不得就此将皮肉撕开,将她那颗心刨出来给肃王看看,这些年,她有多么的痛苦。
“我的父母兄弟,侄子侄女,各个都要为了你的大业牺牲。他们捧着你成了今日的肃王,自己却落得抄家入狱的结局。”
“我什么筹码都没有了,就算你得登大宝,难道还舍得把那个位置给我吗?”
陆月歌几乎声嘶力竭。
‘得登大宝’四个字在肃王府富丽堂皇的偌大殿内余音绕梁。
肃王脸色一白,几乎下意识的左右四顾。
“你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陆月歌怒视着肃王。
“我这一生都在被你欺骗,姜穆琛,你没道理让我在被你骗得干干净净,搭上整个母族的时候,还不许我发出一点声音。”
肃王的生母是宫中洒扫的婢女,作为先帝最小的儿子,肃王生下来便有长成了的哥哥们压在身上。
母族卑贱,加上自身年幼,那些年,他难以出头。
待到该成婚的年龄,京中的贵女们更是宁可选择富裕兴旺百年的世家公子,也不肯挑一个连自己父皇都不记得他的皇子。
更别说上头还有个大字不识,曾做过低贱婢女的婆婆。
可那年封印宫宴上,尚在青春年华的陆月歌借着酒意,离开母亲和婢女,独自寻找自己腰间遗失的玉佩。
在那里,她遇到了避开人群轻抚琴弦的肃王。
一座连廊与假山,隔绝出两个世界。
连廊的那一边,火树银花、觥筹交错、歌舞热闹。
连廊的这一边,夜色清寂孤寒,黑的只有一盏被风吹得晃动、将灭未灭的宫灯。
湖水里倒映着月色。
冷风拂过,湖中的月色被吹起了褶皱,粼粼波光都照在湖边穿着素青袍子的少年身上。
陆月歌站在假山旁,只觉得脚步沉重,不想走了。
等人弹完了一曲,她问:
“你拨琴弦的时候为什么小心翼翼的,声音也这么小?”
若不是这儿足够安静,甚至都听不清。
“这就是我。”肃王收起琴,站在陆月歌对面,“我的一生,本来就该这样悄无声息。”
他甚至朝她行礼,声音散在夜风里,温润得好似暖玉:
“小姐找到东西就请回吧,免得被我这样的人,坏了你的清誉。”
直到如今,陆月歌都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心底是什么感受。
可她只觉得,她应该嫁给肃王。
她想陪着那个孤寂可怜的皇子,想看他唇边漾起笑来。
时光一闪而过,肃王从出身最差的小皇子,变成了当今陛下唯一尚存的皇叔,且权柄不小。
陆月歌有时会暗自庆幸自己当年的决定。
庆幸自己不顾父母的反对,宁肯绝食也要嫁给他们看不起的肃王。
但更多时候,她会在夜里,看着肃王府院中的池水发呆。
她嫁的那个人,当真是那年满身月色的少年吗?
“我是恨荣仪贞,我恨她不像我当年那般愚蠢,我恨她在关键时候跳出陆家的泥坑,我恨她还有选择的机会,我恨不得杀了她!”
她声撕裂竭,肃王却只是后退了两步,眼神冷漠,甚至带着讥讽。
“你确实愚蠢。”他说,“若本王能够重回当年,绝不会找你这样愚蠢的女人为妻。”
肃王妃怔住。
当年……
她蠢。
哈哈哈,太好笑了。
大门从屋内打开,肃王铁青着一张脸从门内出来。
屋外柳漪雪身着淡紫石榴裙,柔似无骨地靠进肃王的怀中,小手轻抚着人的胸膛,娇声道:“王爷。”
肃王大手揽过柳漪雪的腰肢,她轻轻偏头去看,尚未关紧的门缝中,肃王妃被两个护卫用白绫缠紧了脖子,一左一右使劲拉着。
柳漪雪微微蹙眉,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都在痛。
再抬头时,肃王干干流下半滴眼泪,泪珠还未到鼻翼便断了,似乎只够濡湿半个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