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凝视着怀里的小奶娃，目光一寸寸掠过粥粥粉雕玉琢的小脸，哭过后抿成委屈的小弧度，让人看了心头不自觉地软下来。
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越看越让人觉得心头欢喜，仿佛有只毛茸茸的小兽在心里轻轻蹭着，暖洋洋的。
一路策马前行，队伍渐渐驶入边境地带。
这里的风带着塞外的凛冽，卷起路边的沙砾，天地间都透着一股苍茫辽阔的气息。
端木洲勒住缰绳，示意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暂歇，随即吩咐身边的亲兵：“去前面打探一下和亲队伍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亲兵领命，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安顿下来后，端木洲小心翼翼地将粥粥从马背上抱下来。
小家伙的小短腿刚沾到地面，就像只刚出笼的小鸟，摇摇晃晃地扑向不远处的老槐树。
树下的草地上开着零星的小黄花，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够，手指刚碰到花瓣，又被风吹动的树叶吸引，咯咯笑着追着落叶跑。
端木洲就坐在树荫下，含笑看着粥粥笨拙的身影。
玩闹了一阵，粥粥跑回他身边，献宝似的举起一朵捏得皱巴巴的小黄花。
端木洲接过花，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小手，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这孩子虽惹人疼，终究不是自己的，总得想办法送他回亲人身边才是，断没有强留的道理。
他轻轻揉了揉粥粥柔软的头发，“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粥粥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叫粥粥。”
“粥粥？”端木洲重复了一遍，又问，“你家在哪里？爹娘呢？”
提到家，粥粥的小眉头微微皱起，圆圆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努力回忆。
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在脑海里都模糊不清，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家在……”他伸出小胖手，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个圈，“有很大很大的房子，院子里有山，还有水，好多好多哥哥陪我玩。”
他边说边比划，小脸上满是认真，仿佛那座宅院就在眼前。
顿了顿，他忽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有娘亲，娘亲长得可好看了，像天上的仙女。”
说完，他举起小手，指向遥远的东方，奶声奶气地强调：“就在那里。”
端木洲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那个方向，分明是通往中原的路。
他再看向粥粥身上的衣物，显然不是吐谷浑的人。
“既然家在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粥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脆生生地回答：“娘亲说，要带我来找亲爹。”
“你娘呢？”
一提到娘亲，粥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慌张地左右看了一圈，目光扫过周围的士兵和马匹，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刚才玩闹时暂时忘记的恐慌，此刻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哇——”下一秒，粥粥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扑进端木洲怀里，小小的身子因为哭泣而微微发抖，“哥哥，我娘不见了！我和娘亲走丢了！你快带我找娘亲好不好？求求你了……”
端木洲只觉得心头一软，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笨拙地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掉粥粥脸颊上的泪珠，其实从第一次在街角看到这孩子时，他就觉得那张小脸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相似的轮廓，才会一时心软让士兵把他抱过来。
如今仔细看着，这份熟悉感越发强烈，再加上此刻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让他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怜惜。
他轻轻拍着粥粥的背，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不哭了，粥粥乖，哥哥帮你找娘亲，一定能找到的。”
“跟我说说你娘亲有什么特征，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叫什么名字？”
粥粥吸了吸鼻子，他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开口：“娘亲……娘亲骑了一匹很快很快的马，跑起来像风一样，带着我来到这里的……”
“她还带我去喝凉茶，甜甜的，凉凉的，还有糕点，那个桂花糕可好吃了，软软的……后来，娘亲说要去找一个老爷爷，要买白菜……”
粥粥毕竟才两岁出头，正是记事模糊的年纪，好多事情在他脑海里都记不清。
他只能凭着零碎的印象，勉强拼凑出几句只言片语，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
这些零散的信息，听起来就像一团乱麻，根本没办法凭此立刻锁定目标。
端木洲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正思忖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亲兵正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二王子，和亲队伍已经到前方十里处了，估摸着再有片刻就能抵达！”
端木洲闻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亲兵起身：“知道了，继续派人盯着，让他们到了便直接过来。”
亲兵领命退下后，他抱着粥粥在树荫下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尘土飞扬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和亲队伍那浩浩荡荡的身影。
队伍行进得很慢，旗帜在风中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等队伍终于挪到近前，端木洲什么也不想多问，抱着粥粥便要转身离开。
谁知脚步刚动，护送和亲队伍的校尉便急匆匆地从队伍里跑了出来，一身铠甲上沾着不少泥污，脸上满是疲惫与惶恐。
他几步冲到端木洲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王子殿下！还请您恕罪！”
端木洲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何事？”
“在护送和亲的途中，我们遭遇了一伙凶悍的土匪……宁园公主她……她已经不幸遇害了！更糟的是，队伍里还混入了奸细，趁着混乱刺杀了陈使节……正因如此，我们才耽搁了行程，来得这般迟缓，还请殿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