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街角阴影里走出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
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显然是这一带的街头流氓。其中一个瘦高个听见哭声,眼睛一亮,捅了捅身边的同伴:“嘿,你看那小娃娃,哭得真带劲。”
另一个矮胖子眯着眼打量着粥粥,咂了咂嘴:“看这细皮嫩肉的样子,不像是咱们本地的娃。”
三人慢悠悠地晃到粥粥面前,围成一个小圈。
瘦高个蹲下身,故意用粗嘎的声音逗他:“小娃娃,你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啊?”
粥粥被这几个陌生的大人围住,吓得哭声更响了,小身子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他拼尽全力地朝着人群深处大喊,那声“娘!”
第二声“娘!!”更是拔高了八度,震得周遭喧闹的人声都骤然停滞了片刻。
几个正拉扯着他的青皮流氓本就做贼心虚,此刻见周围已经有人踮着脚往这边张望,甚至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顿时浮起慌乱。
他们最怕的就是动静闹大引来官差,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流氓二话不说,伸手就捂住了粥粥的嘴巴,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揽住孩子细瘦的腰,打算趁着围观的人还没围拢,赶紧拐进旁边那条狭窄的巷子躲一躲。
可他们的脚步刚挪动半分,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地面都在随着马蹄的起落微微震颤。
流氓们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街角拐角处尘烟滚滚,一支玄甲队伍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队列整齐的骑兵如同一道黑色洪流,转瞬就到了眼前。
为首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那熟悉的徽记让几个流氓的脸“唰”地白了——这可是王庭麾下的精锐,平日里他们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打转,忙不迭地往路边缩,手忙脚乱地想把自己藏进墙根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被捂住嘴巴的粥粥突然猛地挣扎起来。
他小小的身子像条离水的鱼,在流氓怀里扭来扭去,趁着对方分神的瞬间,张开嘴狠狠咬在了那只捂着他的手上。
别看他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奶娃,那口乳牙却锋利得很,像小兽崽的爪子般带着狠劲,疼得流氓“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松,粥粥便像只脱缰的小兔子,“噔噔噔”地朝着那队骑兵跑了过去。
他的小短腿在青石板路上磕磕绊绊,眼泪还挂在胖乎乎的脸颊上,可眼睛里却亮得惊人。
他记得娘亲带他走的时候,就是骑着高高的大马,而眼前这队人马里,好多匹油光水滑的骏马,在他心里,娘亲肯定就在这里。
队伍最前头,端木洲正策马疾驰,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
突然瞥见斜前方窜出个小小的身影,他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勒紧缰绳。
那匹通人性的黑马吃痛,前蹄猛地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马身几乎直立成九十度,惊得周围的骑兵纷纷勒马,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一片。
粥粥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刚才强撑的勇气瞬间碎成了粉末。
他仰着头,看着那高高扬起的马蹄,仿佛下一秒就要踏到自己身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哭得惊天动地:“娘亲!娘亲!”
一个面容刚毅的士兵策马上前,眉头拧成了疙瘩,对着地上的小奶娃厉声喝道:“哪来的野孩子?不要命了吗?赶紧滚开!再挡路,马蹄子把你踏成肉饼,我们可不负责任!”
可粥粥早已哭得泪眼模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吓得连动都动不了。
他只觉得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像庙里的凶神,那匹高大的黑马更是像要吃人的怪兽,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连哭都忘了换气,小脸憋得通红。
另一个性子急躁的士兵见他不动,直接扬鞭就要冲上去,打算伸手把这碍事的孩子拎到路边去。
“等等!”端木洲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目光落在那个缩在地上的小不点身上,“把那孩子抱过来。”
那士兵闻言,立刻收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粥粥面前。
小家伙还在抽噎,被士兵轻轻一抱就离了地面,他下意识地蹬了蹬小腿,却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自己被送到那个骑在黑马上的男人怀里。
粥粥原本吓得浑身发抖,可当他被稳稳地抱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时,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却让他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停止了哭泣,眨巴着挂着泪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洲的脸。那双眼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和好奇,仿佛在探究这个突然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忽然,他试探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软软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端木洲的脸颊。
周围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谁不知道端木洲将军向来性子冷硬,生人勿近,别说是被人这样触碰脸颊,就是靠近三尺之内,都会被他身上的寒气冻退。
此刻见这小奶娃竟敢动手动脚,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将军下一秒就会发怒。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端木洲不仅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稳稳地抱着怀里的小人儿,调转马头继续前行,只是这次,黑马的步伐明显放慢了许多,蹄子落在地上,轻得像羽毛,生怕颠到怀里的小家伙。
粥粥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安稳,他伸出小手,紧紧搂住端木洲的脖子,小脑袋还在他胸口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真好看。”
端木洲低头看了看怀里乖巧的小人儿,眸色柔和了几分,原本紧绷的下颌线也变得温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