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莲。
而卫莲还在弯腰猛咳,其实卫莲吃东西很少被呛到,也难得有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慢点。”泽兰平静地将果汁递过来,语气依然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刻板腔调。
卫莲一把抓过杯子囫囵灌下去,总算压住了那股钻心的呛痛,他直起身,用袖子抹掉嘴角的油渍和咳出来的口水,眼神犀利地盯着泽兰:“解释。”
泽兰的目光重新落回摊在桌上的夜莺庄园结构图上,手指点在标注着红圈的地方,“新生教会明晚的集会需要十岁上下的孩童,男女不论。”
卫莲的呼吸微微一滞。
“目的不明,”泽兰继续说道,指尖在那个红圈上轻轻敲了敲,“但情报显示,教会通过黑市渠道大量购入符合条件的孩童。”
“所以,只有成为被卖到他们手里的货物,才是目前唯一能避开外围所有警戒直接进入庄园中心区域的途径。”
他抬起眼,凝视着卫莲,露在眼罩外面的紫眸深不见底:“把你当成奴隶卖进去,合情合理。”
这个世界的赏金猎人和卫莲前世的雇佣兵职业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为了达成目标,身份、尊严甚至部分人性都是可以暂时抵押出去的筹码。
伪装身份,潜入目标区域,常规操作而已。
“明白了。”卫莲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平稳,方才的狼狈和震惊荡然无存,只剩下理性的评估。
卫莲答应得如此爽快,表情还带着理所当然的漠然,反而让泽兰感到几分诧异——这少年对自身处境的适应力和近乎冷酷的务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即使是赛罗米尔这样的地方,黑市交易也从未停止过,”泽兰的目光扫过房间奢华的陈设,语气流露出嘲讽之意,“除了不幸落入陷阱的普通人,更值钱的是‘非人’。”
卫莲的神经骤然绷紧,注意力高度集中。
“精灵,海妖,”泽兰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词都像裹着寒冰,“甚至力大无穷的兽人……那些拥有非凡力量或美貌的种族,都会被某些权贵视为顶级的‘收藏品’。”
他停顿了一下,被眼罩覆盖的左眼位置也散发出凛冽的寒意,“用特制的禁魔镣铐锁住,关在华丽的笼子里,满足他们病态的占有欲和猎奇心。”
卫莲眉头紧蹙,原主威廉的记忆里并没有相关内容,原来这个世界里精美的魔晶灯、轰鸣的蒸汽机械、衣冠楚楚的贵族,其下掩盖的是如此血腥残忍的掠夺与奴役。
话题重新回到原点,泽兰的语气更沉:“但大量而持续地购买十岁上下的孩童,新生教会到底想做什么?”
祭品?实验体?抑或是某种邪恶仪式的消耗品?
“细思极恐。”泽兰睫毛颤了颤,眼神愈发冷冽。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卫莲把纸袋里最后一块烤肋排吃得干干净净,连同那杯冰镇果汁也一饮而尽。
食物是燃料,尤其是在执行这种前途未卜的任务之前。
“明天,”泽兰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执行任务时的冷硬,“我会把你‘卖’去黑市,但进入夜莺庄园后你必须单独行动,一切见机行事,我会在庄园外围接应,确保退路。”
卫莲点点头,孤军深入本就是雇佣兵的常态。
泽兰的目光却缓缓移动,落在了卫莲右手小指上那枚黯淡无光的低阶空间戒指以及他腰间皮鞘里插着的匕首。
“黑市的规矩,奴隶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其他奴隶大多一穷二白,根本没有东西可没收。”
卫莲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仅有的两样资产。
空间戒指里存放着他这段时间在莫格城邦做低级任务,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铜板和银币,而那把匕首更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
在泽兰眼中,这些东西恐怕连破铜烂铁都算不上,但对卫莲而言,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和生存的依仗,一旦被没收,任务完成后他立刻就会被打回赤贫的原形,甚至可能连回莫格城邦的路费都成问题。
卫莲小心翼翼地摘下空间戒指,又解开腰间的皮鞘扣,将那把粗糙的匕首抽了出来,两样东西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是要从中汲取最后一丝暖意和力量。
他上前一步,将戒指和匕首郑重地放在泽兰掌心里。
“保管好。”卫莲目不转睛地盯着泽兰那只深紫色的右眼,如同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交接仪式。
看着那毫无美感可言的铜圈戒指,还有被当做赠品都不一定有人要的廉价匕首,泽兰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太……寒酸了。
作为海妖一族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泽兰拥有的财富足以买下好几个中型城邦,他的空间戒指里常年堆砌着数不清的珍珠宝石,深海采掘的稀有魔晶,以及人类王国发行的巨额金票。
卫莲的毕生积蓄在他眼中渺小得如同海滩上的一粒沙,然而,看着卫莲无比严肃的眼神,泽兰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地点了下头,算是承诺。
当晚,卫莲抱着赛拉尔,在价值十个金币一晚的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豪华大床上,意外地睡得很沉。
而赛拉尔蜷缩在他颈窝,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就像一只真正的家猫。
……
第二天清晨,泽兰带着卫莲和赛拉尔穿过热闹的主城区,拐进了城南一条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巷。
巷子尽头,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镶嵌在斑驳的砖墙上,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木板上用白色颜料潦草地画着一个倾斜的酒杯图案。
“这里就是黑市的入口。”泽兰低声说了一句,推开了那扇毫不起眼的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空气浑浊得呛人。
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善类的酒客散坐在角落的木桌旁,目光如秃鹫般扫过刚进门的泽兰和卫莲,最终停留在泽兰过分俊美却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脸上。
泽兰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吧台。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刀疤脸男人,此时他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
泽兰走到吧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在震耳欲聋的留声机音乐掩盖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刀疤脸老板擦拭杯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泽兰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卫莲和蹲在卫莲肩头的白猫,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评估。
他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杯子,转身掀开吧台后面厚重的黑布帘子,露出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木梯入口。
“跟上。”老板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木梯陡峭,踩上去发出阵阵“嘎吱”声,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暗,下到尽头是一扇包裹着铁皮的大门。
刀疤脸老板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脆响,沉重的铁皮门被推开,眼前豁然开朗,这小酒馆的地下二层竟隐藏着一个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这里灯火通明,天花板上的魔晶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循环也做得不错,虽然还是混杂着各种气味,但并不憋闷,整个空间被规划成不同的区域,像是一个庞大的地下集市。
靠近入口处的是些散乱的摊位,售卖着各种来路不明的武器护甲和颜色诡异的药剂。
再往里则是一些挂着招牌相对正规的店铺,出售炼金材料、附魔物品甚至是被关在大铁笼里的异族奴隶。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且肌肉虬结的兽人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四肢,蜷缩在笼子一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鸣。
另一边则是个衣衫褴褛的尖耳朵精灵少女,她抱着膝盖坐在笼子里,浅绿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整个地下黑市鱼龙混杂,有穿着破旧短褂充当苦力的普通人,有衣着体面却眼神闪烁的商人,有腰间挎着附魔武器的佣兵和冒险者,甚至还有几个法袍上绣着元素徽记的魔法师学徒在一个摊位上仔细挑选着某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头粉末……
卫莲的目光扫过那些奴隶笼,尤其在看到精灵少女空洞的眼神时,心头微微一沉。
此地就是这个世界的背阴面,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新生教会大量收购孩童的需求,恐怕只是黑市里再平常不过的交易行为。
赛拉尔在卫莲肩头轻轻“啧”了一声,而卫莲面无表情,趁着泽兰和刀疤脸老板走到一旁交谈价格时微微侧头,对肩膀上的赛拉尔低声道:“跟紧泽兰,别乱跑。”
赛拉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呵!收起你那可笑的担忧,吾乃上古真神,岂是懵懂无知的寻常家猫可比?”
它不屑地甩了甩尾巴,视线扫过泽兰挺拔的背影,语气又带上点理所当然的傲娇,“更何况,那个富得流油的海妖小子至少在吃穿用度上绝对亏待不了吾,吾为何要跑?”
正说着,泽兰已经结束了谈话,转身朝他们走来。
刀疤脸老板则对旁边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立刻会意,朝卫莲走来,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宰的牲口。
卫莲连忙将肩膀上的赛拉尔抱了下来,递给泽兰。
“它叫赛拉尔。”卫莲的语气很平淡,交出赛拉尔的动作和把包裹交给快递员没什么两样。
泽兰的目光落在被递过来的白猫身上,赛拉尔也抬起下巴,异色双瞳毫不畏惧地与泽兰对视。
可泽兰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微微俯下身,眉头微蹙,认真地打量着这只体型过胖的白猫,似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战略问题。
气氛莫名地凝重起来。
卫莲和赛拉尔都屏住了呼吸,都拿不准这个思维回路异于常人的海妖刺客又在琢磨什么惊世骇俗的计划。
几秒钟的沉默后,泽兰竟然从他那华丽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质笔记本以及一支笔尖闪烁着微光的羽毛笔!
他翻开笔记本,羽毛笔尖悬停在空白页上,然后抬起头,用他那标志性的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平板语调向卫莲发问:
“它平时吃哪个牌子的猫粮?膨润土砂还是水晶砂?对猫抓板的材质有特殊偏好吗?磨爪频率如何?玩具喜欢羽毛逗棒还是带铃铛的绒球?沐浴液的香型……”
他一口气问下来,流畅自然得像是在背诵采购清单,眼神里是纯粹的探讨业务的光芒。
“请详细告知,我记一下。”
卫莲:“……”
赛拉尔:“!!!”
一人一猫,当场石化。
卫莲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呆滞的表情,赛拉尔更是彻底懵了,异色猫瞳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什么亵渎神明的疯话。
只有泽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见卫莲没回答,还微微偏了偏头,耐心地等待答案,他那只被眼罩覆盖的左眼位置也传递出一种“请务必详细说明”的无声压力。
卫莲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名为“槽多无口”的情绪洪流,深吸了一口气,才干巴巴地回答道:“不需要那些,它吃人类的食物就好。”
他顿了顿,想起赛拉尔的大爷做派,又硬邦邦地补充:“它会自己找地方解决排泄问题,也不需要玩具,它会自己玩,你只需要……看着它。”言下之意:你只需要把它拴在裤腰带上,别弄丢就行!
泽兰拿着羽毛笔的手顿住了,他看看卫莲,又看看卫莲怀里那只表情同样一言难尽的白猫,眼中闪过几许困惑。
但最终,他还是合上了那个精致的笔记本,将其和羽毛笔一起收回了空间戒指,而后伸出手从卫莲怀里接过了赛拉尔。
赛拉尔对人类向来挑剔,被泽兰抱过去却没有丝毫挣扎或抵触——海妖一族纯净的气息似乎对它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它甚至颇为主动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小爪子踩着泽兰的手臂一路攀爬,最终在了泽兰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稳稳趴好,毛茸茸的尾巴还悠闲地卷住了泽兰的脖子。
而泽兰对此也习以为常,只是抬手轻轻拂开蹭到脸颊的猫尾尖。
“去吧。”泽兰先看了看卫莲,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个等候在旁的壮汉。
“小子,跟我走吧。”壮汉粗声粗气地对卫莲说道,伸手就要来抓他的胳膊。
卫莲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对方的手,自己迈步跟了上去,走向地下空间更深处那扇厚重的栅栏门。
壮汉用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哐啷”一声拉开铁栅栏,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上渗着水珠,空气阴冷潮湿。
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用铁条隔开的隔间,隔间里关着的大多是成年奴隶。
壮汉领着卫莲走到通道深处,推开其中一个隔间的铁栅门。
卫莲沉默地走了进去,隔间很小,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一个散发着异味的小木桶,唯一的光源来自通道顶部悬挂的间隔很远的魔晶灯管。
隔间角落里已经蜷缩着一个身影,那身影在听到动静时猛地抬起了头。
卫莲这才发现那是个孩子,一个金发碧眼,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男孩。
他有着一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异常耀眼的金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碧蓝的眼眸如湖水般澄澈,五官小巧秀气,带着一种模糊了性别的柔美。
看到卫莲进来,男孩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极其甜美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你好呀,我叫琉弥亚,你呢?”
琉弥亚碧蓝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卫莲,里面盛满了天真和善意。
卫莲的目光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他并没有回应琉弥亚友好的招呼,而是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隔间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屈膝坐了下来。
他闭上眼,进入休憩和冥想的入定状态,将隔间里的另一个人当成了空气。
琉弥亚的笑容在卫莲视若无睹地走过他身边时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卫莲的冷漠而退缩,反而轻轻巧巧地走了过来,在距离卫莲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有靠得太近,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惹人怜爱的甜美笑容。
“别害怕。”
琉弥亚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更柔,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里虽然不好,但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知道吗?”
他微微歪着头,金发滑落肩头,碧蓝的大眼睛扑闪着,“隔壁几间房里也关了好多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呢!听说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我们所有人都要在今晚日落之前被送去一个叫夜莺庄园的地方。”
一直闭目养神的卫莲在听到“夜莺庄园”这四个字时,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暗中观察的琉弥亚,他看似天真纯善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得逞的精光。
他就知道面前这个黑发黑眼,气质沉静得不似孩童的家伙绝非普通人,对方出现在这里绝对另有所图。
虽然琉弥亚自己也只是在赌场混迹时偶尔听到几个喝醉的掮客提过夜莺庄园喜欢私下收购特定年纪的孩童,言语间充满了暧昧不明的暗示和猜忌,但他根本不知道那鬼地方具体是做什么的,他只是有预感被送过去的孩子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原本计划着在运送途中找机会逃跑,但看到卫莲的第一眼,他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就疯狂预警——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卫莲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看向琉弥亚,目光赫然穿透了对方甜美笑容的表象,直抵其内心深处。
琉弥亚心中一凛,那一瞬间的注视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开,无所遁形。
而卫莲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男孩如天使般纯洁漂亮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与年龄外表完全不符的精明和算计,乃至是市井沾染的油滑。
对方那双看似天真的眼眸深处闪烁的光芒也绝非孩童的懵懂,而是经验丰富的赌徒在评估筹码并寻找翻盘机会时的锐意。
也许同龄的孩子,或者再大几岁的少年会被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迷惑,但卫莲的芯子里是一个历经三个世界且见惯人心鬼蜮的成年雇佣兵,仅仅几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已经看穿了琉弥亚的底牌。
利用,或者寻求庇护。
无所谓。
无论这个叫琉弥亚的小鬼在盘算什么,只要不挡他的路,不干扰他完成任务,他都懒得理会。
“哐当!”
隔间的铁栅门被人用力拉开。
一个穿着皮围裙的壮汉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三名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
他们身上的黑袍质地厚重,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形状各异的下巴。
卫莲一眼就注意到那群黑袍人左胸位置的徽记——暗红色丝线绣着一只被荆棘缠绕却努力向上伸展的手掌。
这几人是新生教会的信徒。
壮汉看守朝隔间里努了努嘴,粗声粗气道:“喏,就这俩,加上隔壁几个,老规矩,钱货两讫。”他对着其中一个黑袍人伸出手。
黑袍人递过去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布袋,看守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侧身让开。
另外两个黑袍人一言不发地走进隔间,动作粗鲁地将卫莲和琉弥亚从地上拽了起来。
琉弥亚在被抓住胳膊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卫莲,似是想寻求一丝依靠,但卫莲只是面无表情地被拉着向外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
很快,隔壁几个隔间的铁门也被依次打开,另外五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也被推搡了出来,个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有的低声抽泣,有的则瑟瑟发抖。
只有卫莲和琉弥亚显得异常平静。
卫莲是彻底的漠然,而琉弥亚虽然也低着头做出害怕的样子,但眼角余光始终在偷偷观察着那些黑袍人和周围的环境。
一群吓破了胆的孩子被几个黑袍信徒带出酒馆后门,推进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封闭式马车里。
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靠近车顶的地方有几个小小的透气孔,投进几缕微弱的光线。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车轴转动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以及身边孩子们压抑不住的啜泣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琉弥亚紧紧挨着卫莲坐着,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身边少年异常平稳的呼吸声。
他心中的忐忑和惶恐如藤蔓般疯长,之前在赌场听来的关于夜莺庄园的种种可怕猜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人体实验?邪神祭品?还是更不堪的用途?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手脚冰凉。
他又往卫莲身边缩了缩,想靠近这个唯一显得与众不同的人——这个人绝对是他逃出生天的希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牢牢抓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