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需绝对可靠之人去办。”季微语很快从情动中抽离,恢复了清冷理智,“清弦姑娘那里,必须由心腹当面传达。”
顾言欢颔首,深以为然。
“无双。”她扬声唤道。
殿门外,那道身影单膝跪地:“殿下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凤宴阁,”
“告诉清弦姑娘,就说我想听一曲新的《广陵散》,请她为我谱曲。她自会明白。”
《广陵散》曲谱复杂,杀伐之气极重,而“新谱”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启动最高级别的反间计。
然而,这一次,一向领命干脆利落的无双,在听到“凤宴阁”与“清弦”这两个词时,第一次想拒绝。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顾言欢的凤眸微微眯起,她何等敏锐,早已察觉到无双的异样。
但,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办。”顾言欢的声音冷了下去,“这是命令。”
“……是。”
无双起身时,身形有片刻的凝滞。
季微语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她轻轻握住顾言欢的手,低声道:“真是为难她了。”
顾言欢轻哼一声,将季微语重新揽入怀中,“战场上,个人的情爱是第一件需要被舍弃的东西。她会明白的。”
只是这道理,如今的顾言欢自己,还信吗?她不知道。
凤宴阁,清弦的雅室内,紫檀木雕花的香炉里,正燃着一味宁神的“定雪香”。
她正临窗而坐,素手抚琴。侍女通报无双求见时,她弹错了一个音。
那夜月下,无双眼中从未有过的炽热与脆弱,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请她进来。”
门被推开,一股夹杂着室外寒气与淡淡铁锈味。
只一眼,清弦的心就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不过数日未见,无双清瘦了许多,那双眼睛越发深邃也越发冰冷。
无双的视线刻意避开了清弦,落在了她身旁的一只青釉花瓶上。
“殿下口谕,”
“想听一首新的《广陵散》,请清弦姑娘谱曲。”
说完,她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清弦握着琴弦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明白了。请代我回复殿下,清弦定不辱命。”
“告辞。”
无双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走。
转身的动作过于急促,她腰间的佩刀刀鞘,不慎扫到了桌角的一只小巧的铜制香炉。
清弦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去扶,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而无双的脚步也只是顿了一下,连半个头都未回,便大步离去。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雅室内,只剩下清弦和那只倒在地上的香炉。她看着那片狼藉的炉灰,许久,才缓缓蹲下身,用指尖一点点将它们拢起。
接下来的几日,顾言欢与季微语几乎是足不出户,将新婚燕尔的甜蜜姿态演得淋漓尽致。
书房议事,季微语会极自然地为顾言欢研墨,纤长的手指偶尔“无意”拂过她的手背,眼神却盯着墙上那副巨大的皇城堪舆图的某一处。
演武场对练后,顾言欢会用手帕为季微语细细擦去额角的汗珠,两人靠得极近,在旁人眼中是无限温存,实则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换着一句关键信息。
夜里烛下共读,季微语的头会“恰好”靠在顾言欢肩上,柔软的发丝垂落,遮挡了她凝重的眼神,而顾言欢看似随意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尖却警惕地感受着门外最细微的动静。
与此同时,凤宴阁内,南陵三皇子宁锦成了最常客的座上宾。
他似乎对清弦的琴艺痴迷不已,尤其钟爱那首杀伐气极重的《广陵散》。
第一日,清弦弹奏此曲,完美无瑕。
第二日,宁锦再点此曲。清弦于全曲最高潮的“刺韩”一节,一个音符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宁锦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意更深。
第三日,宁锦依旧点了《广陵散》。这一次,清弦在同一个地方,重复了同一个错音。
这一次,他知道,这不是失误,这是信号。鱼儿,上钩了。
第四日深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避开了数个巡逻的禁卫,熟练地穿梭在宫殿的阴影之中。
然而,当他翻上一处宫墙时,数张坚韧无比的天网从天而降!
黑影反应极快,腰间软剑出鞘,在半空中竟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但就在他即将脱困的瞬间,四面八方涌出数十名黑甲卫士,手中的长戟死了他所有退路。
黑影武功极高,袖中飞出的毒针射伤了两名卫士,竟险些突围。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数杆长戟交叉锁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拿下!”
卫士们一拥而上。
“带走!”
可就在众人将他从墙上拖下的瞬间,那黑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咯咯声,随即猛地浑身剧烈抽搐,双眼一翻,竟在瞬间没了气息!
“不好!”
是预先服下的延时之毒!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顾言欢所在的寝殿。
“死了?”
“是,属下无能。此人极其狡猾,毒发前毫无征兆。”
“起来。”
“这不怪你。”
她看向季微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看来,”季微语的声音清冷如冰,“这位南陵三皇子,并不是想做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