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同福客栈刚卸下门板,大堂里还残留着昨夜米酒的甜香。
白展堂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眼皮耷拉着,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里挣脱出来。
佟湘玉捏着账本,指尖划过一串数字,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嘴里不住地念叨:“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月的水粉钱又超支咧……”
“白大哥!嫂子!不好咧!” 莫小贝一阵风似的从后院卷进来,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内力激得她衣角无风自动,“门口戳着个人,怪得很!拄着根棍儿,眼睛蒙着块黑布,杵那儿半天不动弹,跟个门神似的!”
她话刚说完,那“门神”自己就动了。
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竹制盲杖,以一种稳定而精准的节奏,笃、笃、笃地敲击着客栈大堂的石板地,声音清脆。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现代西装,在这个古意盎然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深色墨镜。
他动作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盲杖在前方左右轻点,探着路径。
“非法拘禁!” 清冷又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男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控诉意味,直冲柜台,“我要告你们!贵客栈的门槛设计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对行动障碍者构成实质性歧视!短短半个时辰,它已经成功谋害了我三次!”
他精准地停在柜台前,墨镜后的脸微微转向佟湘玉声音传来的方向,“依据《宋刑统·杂律》,‘营造舍宅,车服器物,不依令式者,杖六十’。掌柜的,这门槛,拆是不拆?赔是不赔?”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每一丝震动。
柜台后的佟湘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砸得有点懵,捏着账本的手都忘了放下:“额……这位客官,你……你说啥?额滴门槛咋咧?”
旁边擦柜台的白展堂也停下了动作,凑过来,习惯性地搓着手,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客官息怒,息怒!您是不是不小心绊着了?咱扶您进去歇歇脚,喝碗热茶顺顺气儿?”
说着,手就下意识地要伸过去搀扶。
“不必!” 文申侠的盲杖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一抬,轻轻格开了白展堂伸过来的手,动作带着一种疏离的优雅,“肢体接触需经明确同意,这是基本礼仪,也是法律对人身自由权的保障。请保持安全距离,谢谢合作。”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哗擦!” 角落里正摆弄他那把宝贝左轮手枪的白敬琪差点跳起来,枪管差点戳到自己下巴,“爹,这人……好横啊!穿得跟个唱戏的似的,说话咋这么冲?告啥告?”
正在旁边桌研究一个木质小机关模型的吕青柠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特制的防辐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理性的光:“爹,娘,根据他刚才提到的《宋刑统》条款,虽然具体引述有待查证,但营造物致人损害,屋主确有可能需承担责任。不过,这位先生,” 她转向文申侠,“您是如何确认绊倒您的就是门槛,且是三次?有目击证人吗?或者物证?比如您鞋底的磨损痕迹是否与门槛高度匹配?”
她的小脸一本正经。
郭芙蓉正端着刚蒸好的几笼包子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尤其是自家闺女那副小大人模样地质问客人,顿时柳眉倒竖:“吕青柠!放下你的模型!还有你,秀才!管管你闺女!排山……”
她习惯性地就要运气,被旁边的吕秀才一把拉住袖子。
“芙妹!芙妹!冷静!子曾经曰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吕秀才赶紧安抚,顺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位……文先生是吧?在下吕轻侯,不才也是个读书人。您方才所言,引经据典,令人佩服。不过,这门槛之事,是否容我们查证一番?或许是个误会?”
“误会?” 文申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感官剥夺者,对环境的感知往往比常人更敏锐。那门槛的高度、材质、边缘的磨损程度,甚至上面一道细微的、昨日被油渍浸润过的裂痕,通过触觉反馈,早已在我脑中形成精确的立体图景。绊倒我的,就是它,分毫不差,三次。”
他的盲杖再次笃地一声敲在脚下的石板上,像是在强调他的指控。
“嘿!你这人讲不讲理?” 李大嘴端着碗面汤从厨房探出头,大嗓门嚷嚷开了,“自己个儿眼神不好,走路不看道儿,还赖上门槛了?俺们掌柜的开门做生意,门槛招谁惹谁了?还想拆俺们门槛?亲娘哎,这影响仕途啊!”
他最后一句模仿着邢捕头的腔调,惹得刚进门的邢捕头最后一个趔趄。
“谁?谁影响仕途了?” 邢捕头一身捕快服,腰刀挂得歪歪扭扭,一步三晃地走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习惯性地寻找着能占点小便宜的机会。
他身后跟着的燕小六立刻挺起胸膛,手按刀柄,扯着嗓子喊道:“谁?!谁胆敢在同福客栈闹事?!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他一边喊,一边下意识地往邢捕头身后缩了缩。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都安静!” 一个清亮带着点御姐范儿的声音响起。
阿楚和晏辰并肩从二楼走下来。
阿楚今天穿了件改良的束腰襦裙,衬得身段玲珑,脸上带着点慵懒又戏谑的笑意,手里没拿任何东西,但一个闪烁着柔和蓝光的、指甲盖大小的悬浮圆球无声地跟在她身侧。
晏辰则是一身月白长衫,公子如玉,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魔方,姿态闲适。
“铁蛋,傻妞,” 阿楚对着空气唤了一声,“开播了,给家人们看看大清早的热闹。”
“好嘞,老板娘!” 浑厚带点电子磁性的男声应道。
只见铁蛋——那个高大威猛、线条硬朗的仿生机器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楼梯拐角,他手指在太阳穴位置轻轻一点,几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光扫过整个大堂。
瞬间,一片柔和的光幕在阿楚和晏辰身前展开,上面清晰地映出大堂内众人的实时影像,一行行文字飞快地从光幕底部向上滚动。
【哇!大清早就这么刺激?盲人大佬怒怼同福客栈!】
【这身西装墨镜盲杖,港剧精英盲侠范儿拉满啊!】
【佟掌柜懵圈表情包预定!湘玉姐:额滴门槛咋咧?】
【吕青柠小侦探上线!逻辑分析能力mAx!】
【李大嘴神补刀!邢捕头燕小六这对活宝果然从不缺席!】
【阿楚晏老板上线!高科技直播球瞩目!】
【前排瓜子花生矿泉水!盲侠大战同福众!买定离手!】
光幕上的弹幕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佟湘玉看着弹幕里自己的“表情包预定”,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角:“哎呦喂,宝宝们莫笑话额咧……这位客官,你看,咱们这直播也开着咧,有啥事好好说,家人们都看着呢。”
“直播?” 文申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墨镜微微转向光幕的方向,眉头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在公共空间进行影像记录并公开传播,是否已征得在场所有人员的明确同意?这涉及到肖像权和隐私权问题。”
晏辰优雅地将魔方收入袖中,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地解释:“文先生请放心,我们的直播设备带有智能识别屏蔽功能,若有人不愿入镜,只需简单示意,其影像会立刻被特殊光影模糊处理。至于隐私,我们尊重每一位个体,绝不会涉及敏感信息。此举只为记录同福客栈的日常趣事,与家人们分享。”
他顿了顿,嘴角噙着温润的笑,“另外,家人们,这位是文申侠文大状,看来是位精通律法的专业人士。”
【文申侠?名字有点耳熟?】
【卧槽!真是他?港剧《盲侠大律师》里那个毒舌又正义的盲人大律师?!】
【破案了!难怪气场两米八!法条张口就来!】
【文大状!我是你粉丝!看我看我!】
【文律师!请问你对大宋司法体系怎么看?有没有兴趣开个普法讲座?】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充满了惊讶和崇拜。
文申侠似乎对“粉丝”“大律师”之类的称呼无动于衷,表情依旧冷峻:“我对成为表演对象毫无兴趣。现在,我只关心我的诉求:门槛的安全隐患,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医疗检查费用、误工费和精神损害赔偿。请给出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 一直没说话的郭芙蓉火气又上来了,她最烦这种咄咄逼人的,“排……”
她刚吐出一个字,旁边的吕青橙早就按捺不住了。
小姑娘被这西装革履、说话硬邦邦的怪人憋了一肚子气,尤其听到他还要娘亲赔钱,小脸一绷,娇叱一声:“坏蛋!欺负我娘!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出,双掌一错,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气旋在她掌心急速凝聚,带着隐隐的潮汐轰鸣之声,正是她的绝技——惊涛骇浪掌!
掌风凌厉,直扑文申侠腰腹,想把这个碍眼的家伙推出去。
“青橙!不可!” 吕秀才、郭芙蓉、白展堂等人同时惊呼。
谁都没想到这小丫头说动手就动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文申侠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在那掌风及体的刹那,握着盲杖的手腕以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一抖一送。
那根看似普通的竹杖,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杖头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吕青橙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麻筋上!
“呃!” 吕青橙只觉得一股酸麻瞬间从手腕窜到半边身子,凝聚的内力骤然溃散,掌心的气旋噗地一声消失无踪。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小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文申侠缓缓收回盲杖,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小姑娘,冲动是魔鬼。暴力,永远解决不了房东克扣押金或者公共设施安全不达标这类民事纠纷。伤到你自己,或者伤到我,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诉讼成本直线上升。”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看”着僵硬的吕青橙,“下次动手前,建议先咨询你的监护人,或者……找个靠谱的律师。”
【哗——!】
【点穴?!盲杖点穴?!】
【文大状牛逼!一招制服惊涛掌!】
【青橙宝贝懵了哈哈哈哈哈!】
【替主治大夫问候失败!】
【论一个顶级律师的格斗素养!文律:我只是正当防卫!】
弹幕瞬间被惊叹号和“牛逼”刷屏。
“青橙!” 郭芙蓉又惊又怒,就要冲上去。
白展堂动作更快,身形一晃已到吕青橙身边,手指在她肩臂几处穴位连点几下,解开了那股酸麻劲。
白敬琪也唰地掏出了他的左轮手枪,动作麻利地开始往里压子弹,枪口有意无意地对准了文申侠,小脸上满是警惕和不服:“喂!你对我青橙妹妹做了什么?哗擦!”
“放下枪!敬琪!” 白展堂厉声喝道,额角渗出冷汗。
他刚才看得分明,那盲杖点穴的手法快、准、狠,角度刁钻,绝非普通武师能使得出来。
这人深藏不露!
“放着我来!” 一直安静旁观的祝无双终于出声了,她快步走到僵立的吕青橙身边,温柔地握住小姑娘的手,轻轻揉着被点中的地方,“青橙不怕,让婶婶看看……没事了没事了。”
她丈夫龙傲天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文申侠几步,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作,似乎准备随时启动某个袖珍机关。
场面再次紧张起来,火药味弥漫。
“啧,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干嘛?” 阿楚眨了眨眼,俏皮地做了个鬼脸,打破了僵局。
她款款走上前,无视了紧张的气氛,饶有兴致地围着文申侠转了小半圈,目光在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和光滑的盲杖上流连,“文大状是吧?果然名不虚传,身手了得。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狡黠的戏谑,“你刚说,要告我们门槛设计不合理,还要精神损失费?证据呢?光凭你一张嘴说绊了三次,可不够哦。法官大人也要讲证据链的,对吧,晏郎?”
她朝晏辰飞了个媚眼。
晏辰默契地接住自家娘子的戏,配合地摊手,表情无辜又带着点宠溺的笑意:“楚宝说得对。空口无凭,难以服众。文大状,您作为专业人士,应该更清楚举证责任在谁吧?要不,您现场给我们演示一下,这门槛是如何精准地、连续三次绊倒一位感官敏锐的顶尖律师的?我们也好心服口服,顺便给家人们开开眼?”
他特意加重了“顶尖律师”几个字,带着点善意的调侃。
【哈哈哈哈!阿楚晏老板夫唱妇随!联手挤兑文大状!】
【神特么现场演示!晏老板你是懂拱火的!】
【文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要求!】
【证据链!晏老板专业术语都用上了!笑死!】
【想看+1!文大状走一个!】
【盲人走门槛挑战?这直播内容过于硬核!】
弹幕瞬间被“哈哈哈”淹没,紧张的气氛被这对活宝夫妻搅得荡然无存。
文申侠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衡量利弊。
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不服,有担忧,还有光幕上不断滚动的起哄弹幕。
他深吸一口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忍耐和一丝被冒犯的情绪。
“好。”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听不出喜怒。
他拄着盲杖,转身,面向客栈敞开的大门。
门外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门槛清晰的影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墨镜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开始迈步。
第一步,稳健。
第二步,依旧平稳。
就在第三步即将跨过门槛的瞬间——只见他左脚尖似乎极其“不小心”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和角度,在门槛最上方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处,“轻轻”地、幅度极小地、但足以破坏平衡地勾了一下!
“哎呀!” 文申侠口中发出一声极其逼真、带着惊慌的轻呼,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
整个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
“小心!” 离得最近的龙傲天和祝无双同时惊呼,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扶。
然而,就在他身体倾斜超过四十五度,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千分之一秒前,那根一直支撑着他的盲杖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杖尾在地面轻轻一点,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同时他腰腹核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绷紧发力。
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扯住,硬生生在距离地面不足一尺的高度,完成了一个违反物理常识的、利落无比的凌空拧身!
衣袂翻飞间,他已稳稳地重新站直了身体,甚至顺手掸了掸西装前襟上根本没有的灰尘。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哪里还有半分摔倒的狼狈?
简直像在表演一出精心设计的杂技!
大堂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佟湘玉张着嘴,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地上。
白展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郭芙蓉的“排山倒海”硬生生憋了回去。
吕秀才的“子曾经曰过”卡在喉咙里。
李大嘴端着面汤碗,汤洒了半身都没发觉。
邢捕头忘了惦记小便宜,燕小六忘了拔刀。
白敬琪忘了装子弹,吕青橙忘了生气,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小脸上写满了“原来还能这样操作”的震惊。
连莫小贝都忘了运转内力,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只有阿楚和晏辰,一个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另一个则抚掌赞叹,眼中满是欣赏。
“精彩!精彩绝伦!” 晏辰笑着摇头,“文大状,您这身手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了。奥斯卡欠您一座小金人啊!”
阿楚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揶揄道:“啧啧,看看,看看!这演技,这身段,这控制力!家人们,刚才那一下,值不值一波火箭?啊?文大状,您这‘绊倒’,技术含量也太高了点吧?门槛表示:这锅我不背!”
她调皮地对着光幕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卧槽!!!!!!】
【我看到了什么???平地摔还能这么玩???】
【奥斯卡影帝!实至名归!文律:论一个律师的自我修养(包括演技)!】
【门槛: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这腰腹核心力量!这平衡感!盲人?这比我看得清楚的人还灵活!】
【阿楚姐真相了!技术性碰瓷!高端局!】
【邢捕头:亲娘哎,这操作影响仕途啊!(学得像)】
【燕小六: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震惊到忘记吹唢呐版)】
【佟掌柜:额滴神啊……这比戏班子还精彩咧!】
【吕秀才:子……子曾经曰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李·汤洒了·大嘴:俺滴汤!俺滴新衣裳!】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快乐源泉达成!文大状威武!】
弹幕彻底疯了,各种模仿客栈众人震惊反应的句子层出不穷,满屏都是“哈哈哈”和惊叹号。
文申侠站定身形,面对满堂的安静和光幕上疯狂的吐槽,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平常。
他微微整理了一下领带,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静:“演示完毕。诸位亲眼所见,门槛边缘存在不规则凸起,且其高度、角度与我之前触感反馈完全一致。方才若非我反应及时,此刻已造成实质性人身伤害。这,就是证据。”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质疑我故意为之。那么,请提供能证明我主观故意的反证。否则,根据优势证据原则,我的陈述更具可信度。”
他的逻辑依旧严密,滴水不漏。
“你……你……” 佟湘玉指着文申侠,又看看门外那无辜的门槛,气得说不出话来,“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这算啥证据嘛!额滴门槛好端端……”
“文先生,” 晏辰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语气变得认真而温和,“我们无意质疑您的感官。只是,您究竟为何而来?仅仅为了一个门槛,或者说,为了‘表演’一个被门槛绊倒的假象?这似乎不符合您这样一位专业人士的行事风格。您跨越时空而来,想必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副深色墨镜。
晏辰的话像一枚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文申侠一直冷硬如冰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握着盲杖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突出。
墨镜遮掩下,无人能看清他的眼神,但那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沉默。
大堂里只剩下弹幕光幕上飞快滚动的文字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几息之后,文申侠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不再有之前的咄咄逼人,反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你们说得对。一个门槛,不值得。”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复杂情绪,“我并非为此而来。我追寻的……是一个真相。一个被精心掩盖、被权势碾压、被世人遗忘的真相。”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惊疑。
“真相?” 吕青柠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小侦探的雷达瞬间启动,眼镜片反射着智慧的光芒,“什么真相?命案?冤案?请详细说明时间、地点、人物和关键线索!真相只有一个!”
她下意识地模仿了某个名侦探的口头禅。
“师兄,需要我们帮忙吗?” 祝无双关切地问,眼神温柔。
龙傲天也放下了袖中的机关,表情凝重起来。
邢捕头一听“真相”“命案”这些词,职业习惯(或者说,职业性的兴奋)立刻冒头,他挺了挺肚子,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咳!文……文先生是吧?有冤情?尽管跟本捕头说!本捕头明察秋毫,定能为你做主!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手指习惯性地搓了搓,“这查案嘛,车马劳顿,上下打点……”
“亲娘哎!师父!注意形象!直播呢!” 燕小六赶紧扯了扯邢捕头的袖子,对着光幕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家人们见笑了哈!我们捕头……呃……刚正不阿!刚正不阿!”
【来了来了!主线剧情它来了!】
【文大状追寻的真相!盲侠的执念!】
【吕青柠小侦探已上线!名台词触发!】
【邢捕头:我的仕途和钱包在颤抖……】
【燕小六:替我七舅姥爷谢谢大家监督!】
【感觉是个大案子!刺激!】
文申侠没有理会邢捕头那点小心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凝聚勇气,缓缓说道:“大约一个月前,我接到一份委托。委托人是一位老妇人,她的独子,一个老实巴交的年轻木匠,被指控在为本县富商周员外修缮别院时,窃取了周家祖传的一对‘百鸟朝凤’鎏金玉瓶。人证物证‘俱全’,屈打成招,判了流放三千里,瘐死途中。”
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老妇人坚信儿子清白,耗尽家财,只求一个公道。我接手调查,发现诸多疑点:所谓‘人证’,是周府管家,与木匠素无往来却言之凿凿;‘物证’玉瓶,竟在案发三日后就出现在当铺,而典当者……是周员外一个嗜赌如命的远房侄子。”
“我搜集证据,准备翻案。然而,就在我即将递交诉状的前夜……” 文申侠的声音陡然一沉,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一群蒙面人闯入我的居所。他们目标明确,直奔我存放所有卷宗和证据的书房。打斗中,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身处荒野,随身只有这根盲杖和一身衣服。而当我千辛万苦找到老妇人时……”
他停顿了,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某种苦涩,“她已于三日前,在听闻儿子死讯的当夜,悬梁自尽。”
沉重的安静笼罩了整个大堂。
方才的嬉笑怒骂烟消云散。
佟湘玉红了眼眶,用手帕捂着嘴。
郭芙蓉搂紧了吕青橙。
吕秀才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呜呼哀哉!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白展堂神情凝重,李大嘴也忘了他的汤。
连弹幕都安静了许多,只有零星几条【唉……】、【太惨了】、【周员外该死!】飘过。
“所以,” 文申侠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我追索至此,并非为了自己。那门槛绊倒我,只是引子。我要告的,是这颠倒是非的世道!是周员外只手遮天的权势!是那草菅人命的昏聩判决!我要为那对含冤而死的母子,讨一个迟来的公道!哪怕告到汴京开封府,告到天子驾前!”
他的盲杖重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说得好!” 阿楚忽然拍案而起,俏脸上满是激赏,“文大状,够爷们儿!这案子,我们同福客栈管定了!”
她转向晏辰,眼中闪着光,“晏郎,周员外是吧?查他!”
晏辰会意,立刻对铁蛋下令:“铁蛋,调取周通(周员外)及其家族所有关联信息,重点筛查其商业网络、官府往来、近期异常资金流动,还有那个嗜赌的侄子周旺。傻妞,检索近三个月内七侠镇及周边所有关于盗窃、贿赂、屈打成招的报案、判例和民间传闻,交叉比对。”
“是,老板!” 铁蛋沉声应道,眼中蓝光急速闪烁,海量数据流在他核心处理器中奔腾。
傻妞则立刻闭目凝神,无形的信息波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接入这个时代所有能捕捉到的信息节点(流言蜚语、市井闲谈、官府邸报残留的微弱信号)。
“放着我来!” 祝无双立刻响应,“文师兄,那位老妇人葬在何处?我想去上柱香,或许能从邻里口中再了解些情况。”
她眼中带着悲悯。
“我也去!” 郭芙蓉接口,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黑心烂肺的畜生能逼死人命!”
“真相只有一个!” 吕青柠已经掏出了她的ipad,小手指在上面飞快划动,“铁蛋叔叔,傻妞阿姨,有初步信息请同步给我!我需要建立时间线和人物关系图!”
“哗擦!算我一个!” 白敬琪把左轮手枪插回腰间的特制枪套,小脸绷紧,“那周旺是吧?小爷我去把他‘请’来喝茶!”
说着就要往外冲。
“回来!” 白展堂一把揪住儿子的后领,“毛毛躁躁!打草惊蛇怎么办?先听铁蛋和傻妞的消息!”
龙傲天沉吟道:“若涉及销毁证据、构陷栽赃,周府内部必有知情者,或可利用机关术潜入探查……”
莫小贝活动着手腕,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哼,敢玩阴的?让他尝尝我赤焰掌的滋味!嫂子,你说咋办?”
佟湘玉抹了抹眼角,一咬牙,拿出了掌柜的魄力:“查!必须查!额滴客栈虽小,也不能让冤魂不得安宁!秀才,你文笔好,帮文先生梳理诉状!大嘴,去准备些吃食,大家伙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展堂,你轻功好,留意着点外面,别让人浑水摸鱼!”
“好嘞!掌柜的!” 众人齐声应道,同仇敌忾的气氛瞬间点燃。
【燃起来了!同福客栈正义联盟集结!】
【文大状终于找到组织了!泪目!】
【铁蛋傻妞高科技降维打击!周扒皮要完蛋!】
【无双姐姐好温柔!小郭女侠仗义!】
【青柠宝贝加油!用ipad破案第一人!】
【白敬琪:虽然我很想直接崩了他……】
【佟掌柜霸气!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邢捕头燕小六:那我俩……干点啥?】
【邢捕头:亲娘哎,这案子影响仕途啊!(但好像很刺激)】
弹幕重新沸腾起来,充满了支持和期待。
文申侠静静地“站”在众人包围的中心,感受着这股久违的、汹涌澎湃的暖流和力量。
他紧握盲杖的手,悄然放松了一丝。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铁蛋和傻妞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老板,老板娘,” 铁蛋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查到了。周通,七侠镇首富,主要经营丝绸和钱庄。与县衙钱师爷关系密切,常有‘礼尚往来’。三个月前,其库房曾报失窃,但报案记录模糊,丢失物品描述与‘百鸟朝凤’玉瓶特征不符。其侄周旺,确系赌棍,欠下‘快活林’赌坊巨债。案发前五日,周旺账户(通过钱庄流水推测)曾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大额款项注入,数额正好覆盖其赌债。案发后第三日,他典当玉瓶的记录属实,当铺为周通暗中持股。”
傻妞接着补充,声音清脆:“民间传闻方面,周通素有强买强卖、欺压佃户的恶名。关于木匠王老实(即死者)的案子,市井多有不平之声,但惧于周家势大,无人敢公开议论。有零星传言,案发当夜,曾有人看见周府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扛着一个麻袋鬼鬼祟祟往后山去,时间点与王老实‘认罪’后失踪的时间吻合。”
“后山?” 吕青柠立刻在她ipad的地图上标记,“那里多荒坟野冢……难道……”
她小脸一白。
“麻袋……” 文申侠的呼吸骤然急促,“王老实‘认罪’后,衙役说他被暂时收押,次日才宣布流放!那晚他根本不在牢里!”
“毁尸灭迹!” 郭芙蓉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
“证据!我们需要确凿证据!” 文申侠猛地转向晏辰和阿楚的方向,“那麻袋的去向!周旺收钱的证据!还有周通与钱师爷勾结的实证!”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铁蛋,傻妞,” 阿楚打了个响指,“干活了!给文大状把场子撑起来!”
“是!”
铁蛋眼中蓝光大盛,他双臂展开,掌心向上。
嗡——!低沉的蜂鸣声响起,无数道细密的光束从他掌心投射而出,在众人面前迅速交织、扩展、凝实!
眨眼间,一个巨大、清晰、细节纤毫毕现的全息投影沙盘凭空出现,悬浮在大堂中央!
沙盘以七侠镇为中心,山川河流、街道房舍、衙门周府、后山坟场……所有地形地貌、建筑布局尽收眼底,甚至能看清周府院墙的砖缝!
更令人震撼的是,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动态光点:代表周通的红点正在周府书房;代表周旺的蓝点在一处赌坊闪烁;代表钱师爷的黄点在县衙;代表周府管家的绿点正带着两个代表家丁的白点,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后山移动!
旁边还有实时的时间标注和推测路径!
同时,在沙盘一侧,如同流水般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框和图像框:周通与钱师爷在酒楼密谈的模拟场景重现(根据消费记录和目击者碎片信息推演);周旺收到那笔不明款项的钱庄票据全息影像(尽管是伪造痕迹分析图);甚至还有一封高度疑似周通授意管家构陷王老实的密信残片分析(从管家书房灰烬中复原的只言片语)!
这简直就是将整个案件的脉络、人物的行踪、潜在的证据链,以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卧槽!!!!!!全息投影!实景沙盘!】
【铁蛋牛逼!傻妞牛逼!这技术力逆天了!】
【这……这简直是上帝视角开挂啊!】
【周扒皮:我特么感觉自己像在裸奔!】
【管家带家丁往后山?实锤了!找尸体!】
【密信残片!钱庄票据!人证动态!齐活了!】
【文大状!证据管够!往死里告!】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陷入了一片震撼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时代想象的科技伟力惊得说不出话来。
佟湘玉看着沙盘上周府那精致的模型,喃喃道:“额滴个神啊……这比额滴账本清楚多咧……”
白展堂看着后山那条移动的光点路径,脸色铁青。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对着那封复原的密信残片啧啧称奇:“妙哉!妙哉!此乃铁证如山也!”
邢捕头张大了嘴,看着代表钱师爷的黄点,又看看沙盘上标注的受贿数额模拟,只觉得眼前发黑:“亲……亲娘哎……这得砍多少回脑袋啊……”
文申侠虽然看不见那恢弘的全息投影,但他能清晰地听到众人的惊呼,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极致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强烈的愤怒浪潮!
他更听到了铁蛋沉稳的汇报:
“文大状,根据沙盘显示和动态追踪,周府管家周福此刻正带两名家丁前往后山乱葬岗方向,极可能是处理关键物证或进行二次确认。周旺在城西‘快活林’赌坊。周通在府中书房。钱师爷在县衙二堂。所有坐标实时更新。另,已锁定关键证据链:1、周旺收受赃款的间接票据(需实物佐证);2、管家周福构陷指令的密信残片(需原件);3、后山埋尸点(需挖掘确认)。是否立刻行动?”
文申侠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终于看到曙光的激动。
他猛地抬起头,墨镜朝向邢捕头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邢捕头!燕捕快!即刻点齐人手,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白展堂、龙傲天二位轻功高手协助,火速赶往后山,盯死周福及家丁,务必在其销毁或转移关键物证(极可能是尸体或凶器)时人赃并获!注意隐蔽!”
“第二路,烦请郭芙蓉、莫小贝两位女侠,随同燕捕快前往‘快活林’,以协助调查之名,‘请’周旺回衙门!若遇反抗……” 他声音一冷,“依律行事!”
“第三路,邢捕头,你亲自带队,持此全息投影记录为初步证据,并请晏辰先生、铁蛋随行,直入周府!以涉嫌谋杀、构陷、行贿罪名,拘捕周通!搜查其书房、密室,务必找到密信原件、赃款账簿等铁证!同时控制管家周福居所,搜查密信残片来源!”
“其余人等,留守客栈,保护证据链信息,随时支援!”
“我,” 文申侠的盲杖指向县衙方向,如同出鞘的利剑,“亲赴县衙,会一会那位钱师爷!吕秀才先生,烦请带上纸笔,随我同往,记录其每一句供词!吕青柠小友,你的ipad和逻辑推理能力,将是拆穿其谎言的最佳武器!”
他的指令清晰、果决、条理分明,瞬间将同福客栈的各路豪杰和官府力量整合成一个高效的机器!
一股肃杀之气伴随着正义的锋芒,在大堂中激荡!
“得令!” 白展堂、龙傲天对视一眼,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口。
“走着!” 郭芙蓉一撸袖子,莫小贝摩拳擦掌,燕小六拔出腰刀,挺起胸膛:“包在我身上!替我照……呃,周旺!哪里跑!”
三人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亲娘哎……拼了!” 邢捕头一咬牙,对着铁蛋和晏辰一抱拳,“晏先生,铁蛋兄弟,请!”
晏辰优雅颔首,铁蛋沉默跟上,全息沙盘的光影随之移动。
“文师兄!小心!” 祝无双关切地叮嘱。
吕秀才连忙抓起纸笔,吕青柠握紧ipad,小脸紧绷却充满斗志:“明白!真相必现!”
文申侠微微颔首,在吕秀才的虚扶下,拄着盲杖,步履坚定地迈向县衙。
他的背影,在客栈门口透入的晨光中,挺拔如松,仿佛能刺破一切阴霾。
【燃爆了!文大状运筹帷幄!】
【排兵布阵!帅炸了!这就是顶级大律的气场吗?】
【白展堂龙傲天:隐身刺客已出发!】
【郭芙蓉莫小贝燕小六:物理说服组上线!】
【邢捕头铁蛋晏辰:抄家……啊不,正义执行组出动!】
【文大状亲自对阵钱师爷!智斗巅峰!】
【青柠宝贝辅助!ipad记录仪启动!】
【同福客栈全员出击!家人们,把‘正义’打在公屏上!】
【正义!】【必胜!】【文律威武!】【青柠加油!】【铲除周扒皮!】
弹幕化作了整齐的呐喊和祝福的洪流。
县衙二堂。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陈腐的官僚气息。
钱师爷,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珠滴溜乱转的干瘦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账簿,眼皮都不抬一下。
“哦?文……申侠?” 钱师爷拖长了腔调,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个瞎子?也来鸣冤?还带着个酸秀才和小丫头?真是奇闻。”
他放下账簿,端起茶碗,用杯盖撇着浮沫,“你说周员外构陷?谋害?证据呢?空口白牙,污蔑本县士绅,可是要吃板子的!”
他三角眼斜睨着文申侠,满是威胁。
文申侠静静地“站”在堂下,身姿笔直,如同风雨中屹立的青竹。
他无视了对方的侮辱,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在陈述最客观的事实:“钱师爷,三月十七,酉时三刻,‘醉仙楼’天字号雅间。你与周通密会。他赠你南海珍珠一斛,纹银三百两,请你‘关照’王老实窃玉一案,务必办成铁案,速速发配,永绝后患。席间,你亲口应承:‘一个穷木匠,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员外放心。’ 是也不是?”
钱师爷手中的杯盖“当啷”一声掉在茶碗里,溅起几点水花。
他脸色骤变,山羊胡都抖了起来:“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本师爷何时……”
“钱师爷,” 吕青柠脆生生地打断他,举起手中的ipad,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醉仙楼那天的消费记录全息投影(铁蛋实时传输),以及根据跑堂碎片记忆推演出的雅间场景模拟图,“天字号雅间,三月十七酉时预订,登记人是周府管家周福。消费清单:陈年花雕两坛,八珍席一桌。跑堂回忆,确有一位眼熟的师爷模样的人和周员外在内密谈近一个时辰。时间、地点、人物,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您还要否认吗?”
她的小脸严肃,逻辑清晰。
钱师爷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小……小丫头片子!拿个妖物在此胡言乱语!这……这能算什么证据!”
“此乃其一。” 文申侠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其二,王老实‘认罪’画押的供状上,指印模糊不清,且其‘供述’的玉瓶藏匿地点,经查证,当时已被周府翻修填平,根本无法藏物。此乃明显刑讯逼供、伪造口供!其三,案发后次日,你名下一处位于城西的别院地契,便转至周府名下,作价纹银一千两。而据市价,那处别院,至少值三千两!此间差价,莫非是周员外感念你‘捏死蚂蚁’之功,特意酬谢?”
“你……你……” 钱师爷指着文申侠,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涔涔而下。
吕秀才在一旁奋笔疾书,将文申侠的每一句质询和钱师爷的反应都详细记录在案。
“我没有!我没有收钱!那地契……那是……那是正常买卖!” 钱师爷色厉内荏地咆哮,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正常买卖?” 文申侠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钱师爷,你月俸几何?城西别院,价值三千两,你如何购得?莫非是祖上积德,还是……另有‘俸禄’?”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对方急促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你的心跳,现在每分钟超过一百二十次。你的呼吸短促浅薄,声带紧绷,这是典型的极度恐慌和说谎时的生理反应。需要请郎中当场验证吗?”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来人!来人啊!把这几个扰乱公堂的狂徒给我轰出去!” 钱师爷彻底慌了神,歇斯底里地拍着桌子尖叫。
恰在此时,二堂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只见邢捕头昂首挺胸,在一身冰冷金属光泽的铁蛋和温雅依旧的晏辰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邢捕头此刻一扫往日猥琐,满脸正气(或者说,狐假虎威的兴奋),手里高高举着一叠文书和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声音洪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禀……呃,钱师爷!周通已拿下!在其书房密室搜出受贿账簿三册,详细记载历年贿赂官员、构陷良善之款项!更有其与师爷您……往来密信数封!其中明确指使构陷木匠王老实!还有这!”
他将那油布包裹重重放在公案上,包裹散开,露出一对沾满泥土、却依旧流光溢彩、雕刻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鎏金玉瓶!
“此物于周府后花园新砌的假山石基下掘出!正是‘失窃’的所谓赃物!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几乎同时,郭芙蓉和莫小贝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把鼻青脸肿、抖如筛糠的周旺扔了进来。
燕小六跟在后面,唢呐都差点拿不稳,激动地喊:“报!周旺已带到!他全招了!是他偷的玉瓶,被他大伯周通发现,周通就逼他栽赃给王老实!还给了他一笔钱还赌债封口!”
紧接着,白展堂和龙傲天也押着面如死灰、裤裆湿透的管家周福和两个瘫软的家丁进来。
白展堂汇报道:“后山乱葬岗,新土之下,掘出王老实尸身一具!初步查验,浑身骨骼多处断裂,生前遭受严重酷刑!致命伤在颅后!凶器……正是周福身上搜出的这根包铜短棍!”
他将一根染着暗褐色血迹的短棍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钱师爷看着公案上的账簿、密信、玉瓶、凶器,再看看地上瘫倒的周旺、周福,听着那一条条如同丧钟般的汇报,最后目光落在文申侠那张被墨镜遮住、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脸上。
他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落在地,瘫成一团烂泥,裤裆里也迅速洇开一片湿迹。
他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剩下嗬嗬的、绝望的抽气声。
整个二堂,安静一片。
只有文申侠平静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清晰地响起:
“钱师爷,周通,周福,周旺。尔等构陷良善,草菅人命,行贿枉法,罪证确凿。根据《宋刑统·贼盗律》、《斗讼律》、《职制律》相关条款,数罪并罚……”
他微微停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当处——极刑。”
“好!!!” 堂外不知何时已围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此刻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掌声、叫好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赢了!!!!!!】
【文大状威武!盲侠破奇冤!】
【铁证如山!周扒皮一伙彻底完蛋!】
【邢捕头高光时刻!虽然是被迫的哈哈!】
【白展堂龙傲天干得漂亮!尸体凶器是关键!】
【郭芙蓉莫小贝:物理说服效果拔群!】
【青柠宝贝逻辑助攻完美!】
【晏老板铁蛋抄家……呃,搜查稳准狠!】
【正义虽迟但到!大快人心!】
【给文大状刷火箭!给同福客栈全体打call!】
光幕上的弹幕彻底沸腾,化作一片欢乐和敬意的海洋。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将同福客栈大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还有劫后余生的轻松与欢庆。
几大桌丰盛的酒菜已经摆开,碗碟碰撞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干杯!” 佟湘玉举起酒杯,脸上是卸下重负的畅快笑容,“为了王老实母子沉冤得雪!为了文大状!为了我们同福客栈的每一位!额滴个神啊,今儿个真是大快人心!”
“干杯!” 众人齐声响应,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文申侠坐在主宾位,面前的酒杯里是清茶。
他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洋溢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暖意。
他端起茶杯,朝着佟湘玉声音的方向,也朝着整个大堂,郑重地举了举:“多谢诸位鼎力相助。文某……感激不尽。”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许多棱角,多了几分温度。
“哎呀,文大状客气啥!” 李大嘴嘴里塞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都是应该的!路见不平一声吼嘛!再来尝尝俺这红烧肉!香得很!”
“文师兄,你多吃点。” 祝无双温柔地给他布菜。
郭芙蓉则豪爽地一拍文申侠的肩膀(这次他身体只是微微一僵,并未格开):“文大状!好样的!以后有啥事,尽管开口!排山……呃,我们罩着你!”
她及时收回了差点出口的绝招名。
白敬琪凑到文申侠身边,好奇地问:“文大叔,你那盲杖点穴咋练的?教教我呗?哗擦,太帅了!”
吕青柠则拿着她的ipad,小脸上满是崇拜:“文叔叔,您庭审时对法条的运用和逻辑拆解太厉害了!简直就是行走的《宋刑统》!我能把您的辩论思路做成思维导图学习吗?”
文申侠被这七嘴八舌的关心和热情包围着,墨镜后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真切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这笑容冲淡了他身上长久以来的孤冷,仿佛冰山初融。
“老板娘,” 文申侠放下茶杯,摸索着,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推到佟湘玉面前,“一点心意,权作赔偿今日客栈……呃,因我而起的些许动荡,以及那饱受争议的门槛修缮费用。请务必收下。”
他特意在“门槛”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
佟湘玉捏着那鼓鼓囊囊的锦囊,入手分量十足,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陕西口音都带上了蜜:“哎呦!文大状你这太客气咧!这咋好意思嘛……额滴神呀,这够修十个门槛咧!”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飞快地把锦囊揣进了怀里,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文大状最后的倔强——赔门槛!】
【佟掌柜: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文律:虽然我赢了官司,但该赔的门槛钱一个子儿不少!(傲娇脸)】
【周扒皮的家产估计够佟掌柜修个新客栈了!】
【邢捕头:亲娘哎,这锦囊影响仕途啊!(羡慕嫉妒恨)】
弹幕一片欢乐调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文申侠缓缓站起身。
喧嚣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诸位,” 他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间事了,冤屈已雪,真相大白。文某……也该告辞了。”
“啊?这就走啊?” 莫小贝有些不舍,“文大哥,再多住几天呗?”
“是啊,文大状,案子刚完,歇歇脚嘛。” 白展堂也劝道。
文申侠轻轻摇了摇头,墨镜映照着跳动的烛火:“心中块垒已消,再无挂碍。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豁达,“时空之隔,非人力可久留。能在此处,与诸位并肩一场,为蒙冤者讨回公道,已是文某莫大的机缘。”
他微微侧身,朝着阿楚和晏辰的方向,“也多谢二位,以及铁蛋、傻妞,若非你们的神异之能,此案断难如此迅速水落石出。科技之力,有时亦是照亮黑暗的明灯。”
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
阿楚俏皮地眨眨眼:“文大状客气。科技是工具,人心才是根本。您心中的那杆秤,才是真正的明灯。”
晏辰温雅颔首:“文先生,珍重。愿您心中的正义之火,永不熄灭。”
文申侠微微欠身,算是回礼。
他拄着盲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客栈大门。
月光如水,洒在他挺直的背影上,那身笔挺的西装在古意盎然的客栈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走到门槛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盲杖轻点,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稳稳迈过。
他停在门外,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最后留下的话语随风飘入大堂: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永远缺席。无论身处哪个时空,人心中的良知与勇气,终能刺破黑暗,寻得光明。诸位,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在月光中如同水墨般渐渐淡去、消散,最终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根光滑的竹制盲杖,“嗒”的一声轻响,倒在了客栈门口的青石板上。
大堂内一片安静。
众人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望着那根孤零零的盲杖,心中百感交集。
有胜利的喜悦,有对逝者的告慰,也有对这位来自异时空的盲侠深深的敬意和淡淡的离愁。
【文大状走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正义的盲侠,愿你在自己的时空一切安好!】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真好。】
【无论哪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的侠义之心!】
【同福客栈,永远记得这位特殊的客人!】
光幕上的弹幕也充满了感慨和祝福。
阿楚轻轻依偎在晏辰肩头,晏辰揽住她的腰。
铁蛋默默走过去,弯腰拾起了门口那根光滑的竹制盲杖,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郑重。
傻妞依偎在铁蛋身边。
佟湘玉擦了擦眼角,脸上重新堆起笑容:“都愣着干啥?菜都凉咧!接着吃!接着喝!额滴神呀,今儿个这酒,必须喝到天亮!”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笑声、碰杯声、李大嘴张罗添菜的吆喝声再次响起。
悬浮的光幕上,弹幕依旧在滚动,最后汇聚成一片整齐的、带着文采和敬意的四行字,如同献给那位离去侠士的赞歌:
【盲侠仗剑破阴云,直播奇案惊鬼神】
【古今律法惊雷震,同福客栈续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