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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栈大堂里,那点卯的晨光刚刚懒洋洋地爬过门槛,空气里还浮动着隔夜酒水和新鲜豆浆的微妙混合气息。

郭芙蓉正拿着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柜台边沿,眼皮子耷拉着,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里挣扎出来。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一手捧着本页面泛黄、边角卷得像油炸麻花的线装书,嘴里念念有词:“子曾经曰过,‘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芙妹,你说这‘本’字,究竟是根本呢,还是本钱?”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对宇宙终极答案的探寻。

郭芙蓉的回应是一个干脆利落、力道十足的哈欠,顺带翻了个毫无形象可言的白眼:“秀才,大清早的,你跟我这儿‘本’啊‘道’啊,有那闲工夫不如帮我把那几坛子醋搬后院去,省得在这儿碍眼又碍事!再子曰子曰的,信不信我排——”

她手臂象征性地一抬。

“山倒海!”角落里,正在专心致志用一把精致小锉刀打磨着一块复杂木榫的龙傲天,头也不抬地精准接上了下半句,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

祝无双正麻利地擦拭着几副碗筷,闻言抿嘴一笑,手里的动作更快了:“放着我来搬吧,秀才哥还是专心做学问的好。”

她轻巧地绕过柜台。

佟湘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藏不住的肉疼,从楼梯口飘了下来:“哎呀,无双啊,搬东西轻着点儿,那可都是额滴真金白银买回来滴!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滴血汗钱哪!”

她一边扶着腰往下走,一边习惯性地开始盘点,“这桌椅板凳,门窗柜台,哪一样不是额滴心头肉……”

“哗擦!”一声清脆的惊呼打断了佟掌柜的“心头肉”清单。

白敬琪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后院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他那把宝贝左轮手枪,金属枪身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弧光,枪口无意识地扫过众人,“娘!你们快看!我刚才在后院练甩枪,差点打中一只飞过去的麻雀!那准头!绝了!真的,就差那么一丢丢!”

他兴奋地比划着,手指头危险地在扳机护圈附近晃悠。

“白敬琪!”佟湘玉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带着惊恐的尖利,“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快把那吓死人的玩意儿收起来!指头!指头离那扳机远点儿!亲娘哎,这要是走火了,额滴客栈还要不要开张咧?影响仕途啊!”

她拍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白展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白敬琪身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两根手指带着破风声精准地戳在白敬琪手腕某个穴位上。

只听“哎哟”一声,左轮手枪脱手落下,被白展堂另一只手稳稳抄住,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臭小子!”白展堂没好气地训斥,顺手把枪插回自己后腰,“大清早玩什么火器?吓着你娘咋办?葵花点穴手是让你这么用的?去!把后院柴劈了!劈不完别吃早饭!”

他顺手把枪揣回自己后腰。

“哦……”白敬琪揉着手腕,一脸悻悻然,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院磨蹭。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白敬琪!”吕青橙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楼梯扶手上,晃悠着两条腿,冲白敬琪的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吐着舌头。

“真相只有一个!”坐在另一边,捧着阿楚给她的ipad,屏幕光映亮了她那副特制防辐射眼镜镜片的吕青柠,头也不抬地、用一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腔调宣布,“敬琪哥刚才瞄准的根本不是麻雀,是厨房房檐下挂的那串干辣椒。”

“证据是,第三颗辣椒上有个崭新的穿孔,直径0.38厘米,与他的子弹完全吻合。”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智慧(或者说八卦)的光芒。

李大嘴端着一大盆刚蒸好的白面馒头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他乐呵呵地把盆往中央那张最大的八仙桌上一墩:“嘿嘿,都甭吵吵了!开饭开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有啥事儿吃饱了再说!瞧这大白馒头,宣乎着呢!”

就在这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清晨交响曲达到一个小高潮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切入了这幅“同福晨起图”。

客栈敞开的门口,光线被他骤然切断,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浓重、带着强烈不安气息的阴影。

整个大堂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门口那人,一身剪裁异常合体、料子挺括、在七侠镇绝对找不到第二件的深灰色条纹西服。

皮鞋锃亮得能当镜子使,踩在客栈略显粗糙的地面上,发出轻微但清晰的“笃笃”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油光水滑,在门口斜射进来的光线里,每一根发丝都像被精准测量过角度,倔强地维持着造型,与他此刻略显困惑和狼狈的神情形成了绝妙反差——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呼吸也带着点急促,显然赶了路。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真皮公文包。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惊讶的、警惕的、纯粹看热闹的,齐刷刷聚焦在这位“异类”身上。

连吕青柠都暂时从ipad的番茄免费小说世界抬起了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研究意味。

来人显然也被这过于集中的“注目礼”弄得有点局促。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那份属于都市精英的从容,目光在大堂里逡巡一圈,最终落在看起来最像主事人的佟湘玉身上。

他微微颔首,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带着职业化弧度的微笑,一口字正腔圆、略带港味的普通话响起:“唔该(不好意思),打扰各位。请问,这里是不是同福客栈?我姓甘,甘祖赞。”

“我好像……唔……遇到了一点时空上的小麻烦。请问,哪位是佟掌柜?”

他的话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像一滴冰水落进滚油锅。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圆睁着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指着甘祖赞那身行头,“这位……甘、甘先生?你这身打扮……比额当年嫁妆里那匹苏杭绸缎还晃眼咧!”

“快请进快请进!额就是佟湘玉,这同福客栈滴掌柜!”

她慌忙从柜台后绕出来,热情中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你这……也是从天上掉下来滴?跟阿楚晏辰他们一样?”

角落靠窗的位置,阿楚和晏辰正悠闲地吃着早餐。

阿楚面前摆着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她刚用筷子夹起一个,听到动静,手腕一顿,虾饺停在半空。

晏辰则放下了手中的豆浆碗,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了两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了个“现代款”的。

“铁蛋,傻妞。”晏辰的声音不大,带着一贯的温润平静。

“在呢,老板。”铁蛋那浑厚又带点金属质感的嗓音立刻回应。

他和身边的傻妞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原本放松的姿态瞬间调整,虽然依旧坐着,但那种内敛的、随时能爆发的力量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傻妞微微侧头,眼睛深处有极细微的蓝光流转,显然在进行高速扫描识别。

甘祖赞的目光也被晏辰阿楚这一桌吸引,尤其是他们旁边那两个气质迥异常人的“保镖”。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了然,显然认出了铁蛋傻妞的非人特质。

他再次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向佟湘玉,语气带着点无奈和迫切:“佟掌柜,幸会。我的情况说来话长。”

“简单讲,我正在处理一宗极其重要的跨国商业诈骗案,在办公室查阅关键证据时,眼前一花,再睁眼……就在贵宝地附近的山林里了。幸好看到这边有炊烟和人声。”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那匪夷所思的瞬间,随即又露出那种职业性的、极具说服力的诚恳表情:“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请相信我,我绝无恶意。”

“只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价值不菲的公文包,“我急需一个安全且……嗯,相对熟悉的环境,整理一下思路,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贵店是否方便让我暂住?费用方面不是问题。”

他特意补充了一句,目光坦然地迎向佟湘玉。

“方便!方便得很!”佟湘玉一听“费用不是问题”,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两盏小油灯,刚才那点惊吓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甘先生一看就是体面人!快请坐快请坐!”

“大嘴!给这位贵客上壶好茶!要额珍藏滴那罐碧螺春!”

“无双,赶紧收拾间上房出来!”

她一边张罗着,一边忍不住又瞄了几眼甘祖赞的西装和发型,啧啧称奇,“甘先生这头发……啧啧,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吧?真讲究!”

“多谢佟掌柜。”甘祖赞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疲惫笑容。

他走到一张空桌旁,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同时习惯性地将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如同平地炸雷,猛地从客栈二楼传了下来!

紧接着是瓷器碎片稀里哗啦四处飞溅的恐怖声音,仿佛有人把一整窑的景德镇名瓷给掀了!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脖子一缩,心脏漏跳一拍。

佟湘玉脸上的笑容如同遭遇了极寒冰封,瞬间凝固、碎裂,然后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苍白。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安静,佟湘玉整个人像是被惊到的猫,猛地原地蹦了起来,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仿佛心肝肺都要被这声音给揪出来了,“那是……那是额滴传家宝!额滴命根子!额滴御赐花瓶啊——!!!”

她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就往楼梯口冲去,那速度,连轻功卓绝的白展堂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楼上,莫小贝的房间门口。

莫小贝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头人,僵硬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全是闯下塌天大祸的惊惶和无措。

她脚下,是摔得粉身碎骨、连原形都难以拼凑出来的青花瓷瓶碎片,金色的牡丹花纹在碎瓷片上支离破碎地闪耀着,仿佛在无声控诉。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身材矮胖、留着两撇老鼠须的中年男人——正是七侠镇出了名的势利眼古玩店老板钱掌柜——正瘫坐在碎片旁边不远处的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巍巍地指着莫小贝,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随时要背过气去,嘴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你……你这……你这野丫头!”钱掌柜好不容易喘上来一口气,尖利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劈了叉,刺得人耳膜生疼,“反了!反了天了!这可是……这可是御赐的宝贝!价值连城!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你竟然……你竟然敢给摔了?!谋杀!这是谋杀御赐之物!是要掉脑袋……不,是要诛九族的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脸上的肥肉都在剧烈地抖动。

“我……我没有!”莫小贝猛地回过神来,急得眼圈都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拼命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刚推门进来,就看见它……它自己倒下来了!我连碰都没碰到它!我发誓!”

她急得跺脚,内力不自觉地外泄,震得脚下的几块碎瓷片又蹦跳了一下,发出细碎的哀鸣。

“放屁!”钱掌柜如同被惊到的猫,声嘶力竭地尖叫,“自己倒下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花瓶摆在这里几十年都稳如泰山!怎么偏偏你这个小煞星一进来它就倒了?”

“不是你推的还能有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白大哥!嫂子!你们看看!看看你们家养的好侄女!闯下弥天大祸了!等着吃官司吧!等着掉脑袋吧!”

他一边吼,一边手脚并用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笨拙又滑稽。

佟湘玉已经冲到了门口,看着满地的碎片,听着钱掌柜那诛心之语,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腿一软,要不是紧跟着上来的白展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直接就瘫倒在地上了。

“小贝……你……你……”佟湘玉指着莫小贝,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剩下巨大的心痛和恐惧,“那……那是你姑父当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

巨大的打击让她语无伦次。

“嫂子!真的不是我!”莫小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带着莫大的委屈,“我进来的时候,它真的已经快倒了!我就……我就想扶一下,谁知道手刚伸过去,它就……”

“狡辩!还在狡辩!”钱掌柜被白展堂冰冷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但贪婪和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色厉内荏地跳着脚,“嫂子!这事儿没完!你们同福客栈完了!我这就去报官!让邢捕头把你们统统抓起来!一个都跑不了!”

他作势就要往楼下冲。

“站住!”

一个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般压住了场面的混乱。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甘祖赞不知何时也上了楼,正站在楼梯口。

他面色沉静如水,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莫小贝惊慌失措的站位和神态,钱掌柜那夸张做作的恐惧与眼底深处藏不住的贪婪,地上花瓶碎片散落的形状和范围,门框上几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摩擦痕迹,以及门后阴影里一小段几乎看不见的、绷紧的透明鱼线。

他西装笔挺,头发依旧一丝不乱,与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那份属于顶级大律师的冷静气场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他迈步上前,皮鞋踩在木质楼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径直走到钱掌柜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矮胖的男人。

“钱掌柜,是吧?”甘祖赞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指控别人犯罪之前,最好先弄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人证物证。”

“你口口声声说亲眼看见莫姑娘推倒了花瓶?”

钱掌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梗着脖子硬撑:“当……当然!我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推的!这还有假?”

“哦?”甘祖赞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略带讽刺的弧度,“那么请问钱掌柜,你当时距离花瓶有多远?站在什么方位?花瓶倒下的方向是朝向莫姑娘还是背向她?”

“她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推的是花瓶的上部、中部还是底部?花瓶倒下的瞬间,你又在做什么?”

一连串专业、精准、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问题劈头盖脸砸向钱掌柜。

这些问题具体得超出了钱掌柜的预料,他张口结舌,眼神开始慌乱地躲闪,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这……这个……我……我当时就站在……站在……”

他胡乱地比划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确切的话。

甘祖赞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地上那堆碎片,眼神锐利如刀锋:“还有,你说这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

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较大的、带有完整底款的瓷片,凑到眼前仔细审视。

他的动作专业而谨慎。

“当然!千真万确!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有内务府的款识!”钱掌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又高亢起来。

甘祖赞看着那片瓷片底部的款识,几秒钟后,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冷笑,那笑容让钱掌柜心底的寒意更甚。

“是吗?”甘祖赞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那么请问钱掌柜,前朝景德镇御窑厂‘天启年制’的‘启’字,右边这一捺,是该带钩呢,还是不带钩?”

“还有这青料的发色,苏麻离青料在万历后期就已绝迹,天启年间用的多是回青掺石子青,呈色蓝中带灰紫,你这片上的蓝色,是不是过于鲜艳纯正了些?嗯?”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钱掌柜心上。

钱掌柜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如同开了染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滚而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你胡说!你懂什么瓷器!你……”

“我不懂瓷器?”甘祖赞打断他,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厉,眼神如冰锥般刺向钱掌柜,“但我懂法律!更懂如何戳穿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他猛地从自己那个黑色真皮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大明律》三个古朴大字的线装书!

那书显然不是古董,印刷清晰,纸张挺括,显然是现代精心复刻的版本。

他“啪”地一声将书重重拍在旁边的栏杆上,发出沉闷而震慑人心的响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本厚重的律典吸引。

甘祖赞的手指精准而有力地戳在翻开的某一页上,指尖点在墨字清晰的律条之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震惊的佟湘玉、愤怒的白展堂、委屈的莫小贝,最后牢牢钉在面如死灰的钱掌柜脸上,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如同惊堂木拍响:

“《大明律·刑律·诉讼》明文规定:‘凡诬告人者,各反坐!’看清楚!‘反坐’!”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金石之音,“第二百三十四条!诬告他人者,按其所诬告之罪的刑罚来惩处诬告者本人!”

“钱掌柜,你诬陷莫小贝姑娘毁坏御赐之物,意图使其乃至同福客栈众人获罪,此乃构陷之罪!”

“若按你所言,此物确系御赐,毁之当论大不敬,轻则流徙,重则斩首!那么,诬告者——也就是你钱掌柜,该当何罪?!”

“反……反坐?”钱掌柜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头顶,整个人彻底僵住,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烂泥般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刺鼻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整个二楼走廊,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只有甘祖赞铿锵有力的余音和钱掌柜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空气中回荡。

佟湘玉捂着心口,张着嘴,看看地上瘫软如泥、失禁的钱掌柜,又看看那个手持律典、如同天神下凡般威严的甘律师,巨大的震惊让她彻底失语。

白展堂扶着佟湘玉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看向甘祖赞的目光充满了惊异和一丝明显的钦佩。

莫小贝的眼泪还挂在腮边,但脸上的委屈和惊惶已被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所取代。

“哼!原来是个假货!”郭芙蓉第一个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怒不可遏,“敢拿假瓶子来讹人?还诬陷我们家小贝?看我不排山倒海……”

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瘫在地上的钱掌柜。

“芙妹!冷静!”吕秀才赶紧拉住她,眼镜都差点滑落,“子曾经曰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此等小人,自有王法处置!交给甘先生和官府便是!”

“动手打他,脏了你的手!”

他一边劝,一边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钱掌柜,生怕他暴起伤人。

“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燕小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吼出了这句标志性口号,同时“锵啷”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官刀,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一个箭步蹿到钱掌柜面前,刀尖虚指着对方,脸上是混合着愤怒、职责感和一丝终于能露脸的兴奋,“好你个钱胖子!胆大包天!竟敢伪造御赐之物,诬陷良民!”

“这案子我燕小六管定了!跟我回衙门走一趟!敢反抗?先问问我的刀!”

他努力想摆出威风凛凛的样子,但颤抖的刀尖和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和紧张。

“亲娘哎……”邢育森(邢捕头)也终于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他拍着胸口,一脸后怕,“这影响仕途啊!幸好甘先生明察秋毫!不然……不然我老邢差点就办了个糊涂案,把好人当坏人抓了!”

“这要是报上去,我这身官皮还要不要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甘祖赞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甘先生!您真是神了!比包青天还神!您就是额滴再生父……不对,是额滴指路明灯啊!”

“小六!还愣着干啥?快!把这讹诈诬告的混账东西给我锁了!带回衙门,严加审讯!”

他挺直了腰板,瞬间找回了捕头的威严。

“得令!”燕小六精神一振,麻利地收起刀,从后腰掏出铁链,哗啦啦地就往瘫软如泥、散发着恶臭的钱掌柜脖子上套去。

“哗擦!”一声惊呼再次响起。

白敬琪不知何时也挤到了人群前面,看得热血沸腾,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兴奋地一甩手,想学着甘祖赞拍律典的帅气姿势,结果忘了自己腰里还别着他爹刚没收的那把左轮手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炸响!

一股青烟从枪口冒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啊——!!!” 尖叫声四起。

佟湘玉再次两眼翻白,软倒在白展堂怀里。

邢育森和燕小六吓得抱头鼠窜,直接趴在了地上。

郭芙蓉一把将吕秀才按在自己身后。

李大嘴手里的茶壶“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龙傲天瞬间把祝无双护在身后。

莫小贝下意识地运起了内力,周身气流鼓荡。

吕青柠手里的ipad差点飞出去。

吕青橙更是尖叫着,几乎是本能反应,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掌朝着枪响的方向就拍了出去!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惊涛骇浪——掌!!!”

轰!!!

狂暴的掌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沛然莫御的气势汹涌而出!

目标不是任何人,而是那张位于掌力路径中央、无辜的、厚重的百年老榆木八仙桌!

“咔嚓!哐当!稀里哗啦……”

令人心碎的木料断裂声、碗碟粉碎声、桌椅板凳被掀飞撞墙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灾难交响曲!

烟尘弥漫,木屑纷飞!

那张承载了同福客栈无数欢声笑语、见证了无数江湖故事的八仙桌,连同上面李大嘴刚端上来还没来得及吃的几碟小菜、茶壶茶杯,瞬间被刚猛无俦的掌力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残渣!

整个大堂一片狼藉,仿佛刚被龙卷风扫过!

烟尘缓缓落下。

大堂里,安静得可怕。

比刚才花瓶碎了还要安静。

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惨烈的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木屑味、菜汤味和钱掌柜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

白敬琪手里还举着那把冒烟的左轮,整个人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吕青橙拍完那一掌后也傻眼了,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又看看那堆废墟,小脸皱成了一团,快要哭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我就被吓到了……”

佟湘玉好不容易被白展堂掐人中掐醒,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心爱的、号称百年老榆木的八仙桌变成了一地碎木头渣子,连带着旁边几张长凳也缺胳膊少腿。

她眼前又是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额滴个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额滴百年老榆木桌子啊——!!!那是额滴命!额滴根!额滴镇店之宝啊——!!!”

“白敬琪!吕青橙!你们两个小祖宗!你们是要把额这同福客栈拆了卖木头吗?!赔!必须赔!倾家荡产也得给额赔!!!”

这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穿透了屋顶,直上云霄。

就在这鸡飞狗跳、满地狼藉、佟湘玉痛不欲生的巅峰时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蜜蜂振翅的机械音响起。

一个拳头大小、通体银白、线条流畅的金属球体,无声无息地从阿楚的随身小包里悬浮升起。

球体表面光滑如镜,瞬间投射出数道柔和而清晰的光束,在众人面前交织成一片立体的光幕。

光幕上,一行行文字如同潮水般飞速滚动刷新,五颜六色,字体各异,充满了活力与喧嚣:

【卧槽!神转折!律政先锋秒变爆破专家?】

【小郭姐姐家的娃个个都是拆迁队扛把子啊!】

【甘Sir发型居然还坚挺!这发胶哪里买的?求链接!】

【掌柜的桌子: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

【《大明律》瑟瑟发抖:刚出场就被物理超度了?】

【青橙妹子这掌力,未来武林盟主预订!】

【敬琪老弟这枪法……练的是描边大师吧?房梁:我谢谢你啊!】

【钱胖子尿了?就这心理素质还碰瓷?】

【莫小贝:弱小,可怜,无助,但能一掌拍死你。】

【这集要素过多!律法、悬疑、枪战、武打、古董鉴定、拆迁现场……编剧出来挨夸!】

【邢捕头:亲娘啊,这桌子比花瓶还贵吧?影响仕途啊!】

【无双姐姐那句“放着我来”是全场最治愈!】

【龙傲天:我机关术再强也防不住队友拆家啊!】

【吕青柠小侦探:真相是,桌子牺牲了。】

【替桌子问候你主治大夫!】

【甘律师:我的职业生涯从未如此魔幻过……】

【江湖险恶,先赔桌子!】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现代感的弹幕光幕,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佟湘玉的哀嚎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倒吸气。

白敬琪和吕青橙也忘了自己的“罪过”,张大了嘴巴,好奇又茫然地看着光幕上那些飞快滚动的、他们只能看懂一半的句子。

莫小贝眨巴着还带着泪花的眼睛。

邢育森和燕小六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懂。

连瘫在地上的钱掌柜都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惊恐又好奇地偷瞄着那神奇的光幕。

甘祖赞看着光幕上飞速滚过的【发型坚挺】【魔幻】【拆家】等字样,眼角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极其精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依旧一丝不乱、油光水滑的鬓角,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这个动作恰好被光幕捕捉,立刻又引发了一波新的弹幕狂潮:

【看!他摸了!他摸了!他真的在意发型!】

【甘Sir: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港剧精英の最后的倔强!】

【发胶链接!发胶链接!重要的事情刷三遍!】

甘祖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关于发型的调侃。

他放下手,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堂,最后落在佟湘玉那张痛不欲生的脸上,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察觉一丝明显的无奈和……认命?

“咳,佟掌柜,”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可靠,“关于赔偿问题……”

他话还没说完,佟湘玉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了过来,眼泪汪汪,双手死死抓住甘祖赞那身价值不菲的西服袖子,力道之大,让甘祖赞都微微趔趄了一下:“甘先生!甘大状!额滴亲娘咧!你可要帮帮额啊!额滴桌子……额滴传家宝桌子……还有那假瓶子的事……额滴损失……”

她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眼看就要蹭到那高级面料上。

甘祖赞的身体瞬间僵硬,看着自己袖子上那双沾着灰尘和泪水的、属于劳动人民的手,再看看佟湘玉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他那引以为傲的精英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但怎么看怎么有点扭曲的微笑:“佟掌柜,冷静,冷静。请先放开我的袖子……”

“关于赔偿,我们可以依据实际损失,参照市价,进行合理评估……”

他一边试图用法律术语安抚佟湘玉,一边不动声色地、极其小心地试图把自己的袖子从那双“魔爪”中拯救出来,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和狼狈。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她快步上前,温柔但坚定地扶住几乎要挂在甘祖赞身上的佟湘玉,巧妙地隔开了两人,“嫂子,您先别急,坐下缓缓气儿。甘先生是讲道理的人,咱们慢慢商量。”

“李大嘴,快倒杯热茶来给嫂子压压惊!还有甘先生,您也受惊了。”

李大嘴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倒茶。

无双扶着摇摇欲坠的佟湘玉坐到旁边一张幸存的椅子上,细心地替她拍着背顺气。

佟湘玉抓着无双的手,如同抓着浮木,哭得更大声了:“额滴桌子啊……百年老榆木啊……有价无市啊……”

龙傲天默默走到那堆桌子废墟前,蹲下身,捡起几块较大的碎片仔细看了看榫卯结构和木纹,又用手指捻了捻木屑,眉头微皱,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白展堂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还举着枪石化状态的白敬琪低吼道:“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滚去后院!把柴全劈了!劈不完不准睡觉!”

“还有你!”他瞪向缩着脖子、一脸闯祸后怕的吕青橙,“去!帮无双姐收拾厨房!一个月!”

“哦……”白敬琪和吕青橙垂头丧气,如同两只斗败的小公鸡,蔫头耷脑地往后院挪去。

阿楚看着眼前这比情景喜剧还荒诞的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晏辰,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晏公子,看来咱们这位甘大状,今天这‘出庭费’怕是要赔得倾家荡产了哦?这桌子可比他那身行头贵多了吧?”

晏辰优雅地端起幸存的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唇角也噙着一丝温润的笑意,慢悠悠地道:“夫人此言差矣。甘律师专业过硬,力挽狂澜,揭露奸佞,维护正义。”

“此等功绩,岂是区区一张桌子可以衡量?我看佟掌柜定会酌情减免,说不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还会奉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聊表谢意?”

“哎呀!女儿红!”佟湘玉听到这三个字,如同被惊到的猫,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晏辰,带着哭腔,“晏公子!你可别打额那几坛子女儿红的主意!那是额给小贝准备的嫁妆!动不得!动不得啊!”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那几坛子酒就在怀里。

“噗……”郭芙蓉没忍住,笑出了声。

吕秀才赶紧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打圆场:“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嫂子爱物之情,实乃人之常情。甘先生侠肝义胆,定能理解。”

“至于赔偿,依学生愚见,不如……”他看向甘祖赞,又看看地上的钱胖子,“让这始作俑者,加倍赔偿?”

瘫在地上的钱掌柜听到“加倍赔偿”四个字,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放下ipad,推了推防辐射眼镜,小脸上一派严肃,指着晕倒的钱掌柜,“钱掌柜,装晕,逃避责任。证据:他晕倒前眼珠向右上方转动了15度,这是典型的撒谎微表情。”

“同时,他的左手食指轻微抽搐了三下,代表内心的极度恐惧和抗拒。”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下了结论。

“哗擦!”后院传来白敬琪兴奋的叫声,紧接着是更卖力的劈柴声。

“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燕小六拖着死狗般的钱掌柜往外走,还不忘吼一嗓子给自己壮胆,“还有这张桌子!都是证据!统统带回衙门!”

邢育森看着被拖走的钱掌柜和地上的狼藉,又看看那神奇的弹幕光幕,最后目光落在甘祖赞身上,长长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亲娘哎……甘先生,您今天可真是让额老邢开了大眼了!这案子办的……跌宕起伏,峰回路转,比茶馆里说书的还精彩!”

“佩服!实在是佩服!回头您可得好好教教额,这律法……它咋能这么用呢?”

甘祖赞终于成功地拯救出了自己那被佟湘玉蹂躏过的西服袖子,看着上面清晰的褶皱和可疑的水渍痕迹,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努力找回自己作为大律师的仪态,对邢育森微微颔首:“邢捕头过誉。律法之道,贵在明辨是非,匡扶正义。”

“今日之事……”他环顾着这充满烟火气、混乱不堪却又生机勃勃的同福客栈,目光扫过劫后余生、依旧委屈巴巴的莫小贝,扫过一边心疼桌子一边又忍不住偷瞄他袖子的佟湘玉,扫过一脸崇拜看着他的白展堂和祝无双,扫过还在研究木头渣子的龙傲天,扫过角落处悠闲看戏的晏辰阿楚和那两个深不可测的保镖,最后落在那片依旧热闹滚动的弹幕光幕上。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转变。

那份属于都市精英的疏离和锐利,悄然融化了一丝,染上了一点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温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慨:“律法条文,是死的。写在纸上,刻在石上,冰冷坚硬,条分缕析。”

“它固然能定纷止争,惩奸除恶,划下一条条清晰的界限。但今日我方知……”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同福客栈的每一个人,从佟湘玉、白展堂到莫小贝,再到吕青橙、白敬琪这些孩子,声音里透出一种奇异的温和与力量:“真正的公道,真正的正义,并非只藏在那法典的字里行间。它更在人心深处。”

“在嫂子对亲人的回护之情里,在白兄守护家人的本能之中,在小贝姑娘的委屈和清白里,在无双姑娘一句‘放着我来’的担当里,在大家同仇敌忾、不向奸邪低头的这股气里!”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那身价格不菲的西服虽然沾了灰、皱了边,却丝毫掩盖不了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超越了职业范畴的光彩:“律法,是规矩,是准绳。但人心所向,众志成城,那份彼此信任、相互扶持、不畏强权、坚守清白的力量,才是让这规矩得以运行、让这准绳不致扭曲的——真正基石!”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喧闹的大堂彻底安静下来。

连悬浮的银球投射出的弹幕光幕,似乎都短暂地凝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密集的刷屏:

【格局打开了!甘Sir升华了!】

【律法是骨架,人心才是血肉!】

【同福客栈YYdS!团魂炸裂!】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公道自在人心!】

【呜呜呜被感动到了!甘祖赞,你是我的神!】

【这波普法教育满分!】

【掌柜的桌子:我值了!】

【所以……桌子到底赔不赔?】

【前面的,气氛破坏者叉出去!】

【敬琪青橙:我们好像闯祸了,又好像没有?】

【所以甘Sir要留在同福客栈当法律顾问了吗?】

佟湘玉愣愣地看着甘祖赞,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只剩下眼眶红红的。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带着哭腔的陕西话也软了下来:“甘先生……你说的……在理。额……额这心里,好像没那么堵得慌了。”

她看看地上的木头渣子,又看看甘祖赞那身狼狈的西装,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就是……就是委屈你这身好衣裳了……还有,这桌子……”

提到桌子,她心口还是忍不住一抽。

甘祖赞微微一笑,那份属于精英律师的从容似乎又回来了,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份融入的暖意。

他从容地再次打开那个万能的黑色真皮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制作精美、带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名片(显然也是现代产物),又拿出一支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钢笔,在名片背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嫂子,”他双手将名片递了过去,姿态郑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关于这张桌子的赔偿,请务必给我一个估价的机会。”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些依旧滚动着评论的光幕上,语气带着一丝征询和期待,“不知贵店,是否缺一位……嗯,临时的法律顾问?”

“我对贵地……的‘江湖规矩’,颇感兴趣,也想深入了解一番这‘人心基石’。”

“法律顾问?”佟湘玉接过那张触感奇特的硬质卡片,看着上面漂亮的花体字和看不懂的符号(电话号码和邮箱),有些茫然。

“就是帮咱们打官司、讲道理、对付钱胖子那种坏蛋的!”郭芙蓉眼睛一亮,立刻抢着解释,“嫂子!这好事啊!甘先生这么厉害,以后看谁还敢来咱们同福客栈碰瓷讹诈!”

“对对对!”白展堂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一脸喜色,“甘先生要是能留下指点指点,那可太好了!额们江湖人,有时候就缺个能把道理讲明白的!”

“放着我来给甘先生收拾房间!”祝无双立刻积极响应,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哗擦!太棒了!”后院传来白敬琪兴奋的叫声,紧接着是更卖力的劈柴声。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呃,我是说欢迎甘先生!”吕青橙也探出个小脑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小大人般总结,“甘叔叔留下,破案效率将提升87.6%。”

龙傲天默默收起了捡起的木头碎片,对甘祖赞点了点头,眼中是无声的认可。

看着同福客栈众人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热情和接纳,甘祖赞心中最后一丝因穿越而生的疏离和不安,也悄然散去。

他脸上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他转向那片依旧悬浮在空中、忠实记录着一切的光幕,对着那些看不见的“家人们”(阿楚告诉他的称呼),微微颔首致意,动作自然而真诚:“宝宝们,看来我这个‘异乡人’,要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法援’生涯了。”

“江湖路远,律海无涯,咱们……后会有期?”

银球投射的光幕瞬间被汹涌的弹幕彻底淹没,如同欢庆的烟花:

【啊啊啊留下啦!甘Sir常驻!】

【同福客栈法务部正式挂牌成立!】

【下一集:甘律师智斗七侠镇地头蛇!】

【想看甘Sir用《大明律》给老白科普盗窃罪!】

【小贝:我有专属律师了!看谁还敢碰瓷!】

【掌柜的:额滴桌子……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强行微笑)】

【青柠小侦探+甘大状,推理组合锁死!】

【敬琪青橙:我们下次拆点啥好?】

【江湖有法,人心有秤,同福客栈,烟火长明!】

光幕上,一行特意加大、加粗、闪着金边的四行诗缓缓浮现,如同为这场荒诞又温暖的闹剧落下注脚:

【律剑穿云破诡烟,情义作秤量青天。

江湖客栈风波定,人心归处即桃源。】

银白的金属球体光芒渐隐,无声地落回阿楚掌心。

同福客栈内,晨光彻底铺满,喧嚣沉淀,只余下木头碎屑在光柱中飞舞,还有那崭新而鲜活的、属于江湖与人心、律法与温情的故事,正热气腾腾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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