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同福客栈弥漫着小米粥的香气和佟湘玉拨弄算盘的清脆声响。
“额滴神啊,”佟掌柜对着账簿摇头,“这月的水费,比白展堂偷吃的烧鸡还多!”
白展堂正麻利地擦着桌子,闻言手一抖,抹布差点飞到刚下楼的郭芙蓉脸上。
“掌柜的,天地良心!那鸡……那鸡是敬琪长身体需要!”他心虚地瞄了眼后院。
“爹!你又甩锅!”白敬琪的声音伴着左轮手枪空膛击发的“咔哒”声从后院传来。
吕青橙清脆的童音紧随其后:“白敬琪!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子弹壳崩我裙子上啦!”
“肃静!肃静!”吕秀才试图维持秩序,推了推虚拟的眼镜,“子曾经曰过……”
“停!打住!”郭芙蓉一把捂住他的嘴,转向柜台,“嫂子,别听老白的,敬琪偷吃我瞧见了!回头让他抄《诗经》去!”
【掌柜的算盘声莫名治愈!】
【小郭姐姐威武!秀才怂得一如既往!】
【青橙的问候虽迟但到!】
【敬琪抄书?我赌他抄不到三页就上房揭瓦!】
大堂里顿时笑闹成一团。
阿楚举着一个小小的、几乎隐形的全息投影仪,镜头扫过这熟悉的烟火气,晏辰则悠闲地给自己和阿楚的豆浆碗里添糖。
铁蛋和傻妞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铁蛋的机械手指正灵活地给傻妞编着一小节辫子。
“各位宝宝们早上好呀!”阿楚对着镜头甜笑,“看看咱同福客栈活力四射的早晨!家人们,猜猜今天第一个被掌柜的唠叨的是谁?押白大哥一票!”
【押老白!】
【必须是老白!偷鸡惯犯!】
【我押小贝!内力震碎茶壶的昨日重现!】
晏辰凑近阿楚耳边,热气拂过她耳廓,声音压得又低又磁:“老婆,你这算不算煽动直播间家人干涉同福内政?小心掌柜的给你穿小鞋。”
他顺手刮了下阿楚的鼻尖。
阿楚脸微红,嗔怪地瞪他一眼,小拳头不轻不重捶在他肩上:“去你的!这叫互动,懂不懂?掌柜的最明事理了!”
她故意放大声音,“对吧掌柜的?”
佟湘玉抬头,无奈地笑:“对滴对滴,阿楚说得都对。额这掌柜的,就是个操心的命哟……哎?!!”
“轰隆——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厨房方向炸开!
伴随着陶瓷瓦罐碎裂的刺耳噪音和某种重物落地的沉闷撞击,整个客栈似乎都晃了三晃。
“亲娘咧!!!”邢捕头正溜达到门口想蹭顿早饭,吓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刀。
燕小六更直接,“仓啷”一声把刀拔出一半,扯着嗓子嚎:“嘛情况嘛情况!保护现场!保护……保护掌柜的!”
【卧槽!地震了???】
【厨房炸了!大嘴哥又搞生化实验?】
【听这动静,怕不是房顶塌了?】
【刺激!刚开播就王炸!】
所有人脸色骤变。
白展堂身影一晃,快如鬼魅,第一个冲向厨房。
佟湘玉脸都白了:“展堂!小心啊!”
郭芙蓉、吕秀才、莫小贝紧随其后。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铁蛋和傻妞已默契地挡在两人身前一步,能量屏障瞬间在体表形成一层微不可察的流光。
白展堂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厨房门,烟尘弥漫。
只见灶台一片狼藉,一个熬汤用的大砂锅彻底成了碎片,汤水溅得满墙满地。
而在那一地残骸中央,一个极其扎眼的身影正狼狈地撑起身子。
来人身材极其魁梧,虎背熊腰,穿着一件紧绷绷的花衬衫,露出的两条粗壮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张牙舞爪。
油亮的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最骇人的是,他手里竟还紧紧攥着一把寒光闪闪、一看就开过刃的厚背大砍刀!
他浑身沾满油腻的汤水和砂锅碎片,茫然又凶狠地环顾四周,像一头误入瓷器店的暴熊。
“厚礼——蟹——!!!”刚挤到门口的龙傲天看清那人手里的凶器,惊得粤语都破了音,一把将身边的祝无双护在身后,“边个来踢馆?仲要坐穿我煲咗三个钟嘅老火靓汤?!赔钱啊顶你个肺!”
【卧槽槽槽!真是铜锣湾扛把子?!】
【这纹身!这墨镜!这砍刀!社会我南哥本尊???】
【厨房重地,大佬空降!砂锅做错了什么!】
【龙哥的汤啊!龙哥怒了!厚礼蟹!】
【赔钱!必须赔钱!心灵抚慰费加汤水费!】
程浩楠(我们姑且这么称呼这位从天而降的社会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墨镜后的眼睛似乎终于聚焦。
他看到了门口一群神色各异、如临大敌的人,也看到了白展堂那快得不像人的身法。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砍刀,摆出一个街头斗殴的起手式,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港味:“做咩?睇咩睇!边度嚟嘅?系咪要打交?”
刀尖微微抬起,指向最前面的白展堂。
气氛瞬间绷紧!
邢捕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亲娘啊……这要打起来,影响仕途啊……”
燕小六握刀的手有点抖,快板都忘了掏。
李大嘴躲在他师父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
“打交?”白敬琪少年心性,又是初生牛犊,反而兴奋起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左轮,“哗擦!怕你啊!”
吕青橙也小脸紧绷,小手微微抬起,内力暗涌。
“hold on! hold on everyone!”阿楚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分开铁蛋和傻妞,走到前面,脸上没有畏惧,反而带着点饶有兴味的探究,手里的小型直播设备稳稳对着程浩楠。
“这位……猛男大哥,有话好好说嘛!您这出场方式挺别致啊,我们掌柜的砂锅古董来着,可贵了!”
晏辰也施施然上前,站在阿楚身侧,风度翩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程浩楠握刀的手:“就是,刀枪无眼,伤着花花草草也不好。”
尤其,他指了指程浩楠脚下还在冒热气的汤渍,“还糟蹋了龙哥的靓汤,罪过罪过。”
程浩楠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弄得有点懵,特别是看到阿楚手里那个奇怪的小东西(直播设备)正对着自己。
他眉头紧锁,墨镜下的表情惊疑不定:“你哋……讲紧乜嘢?古董?汤?”
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狼藉,又看看被自己坐得粉碎的砂锅和流了一地的汤,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搞砸了什么,凶狠的气势莫名弱了两分,但嘴上依旧硬气,“关我咩事!我点知会跌落嚟!”
【大佬懵圈了!】
【阿楚晏老板气场两米八!】
【重点:砂锅很贵!汤很贵!】
【大佬: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刀怎么办?】
【这懵逼的小表情,居然有点反差萌?】
“老板,老板娘,”铁蛋操着浓重的东北腔,电子眼无声地对着程浩楠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红光微闪,“初步扫描完毕。”
“目标人物:程浩楠。体表无高能武器反应,肌肉紧张度偏高,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嗯?情绪波动频谱显示……极度强烈的……呃……烹饪渴望?”
铁蛋的机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困惑。
“啥玩意儿?烹饪渴望?”李大嘴一听“烹饪”俩字,职业病瞬间压过了恐惧,从燕小六身后挤了出来,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就他?拿着砍刀,纹着身,一脸要砍人的样儿?渴望烹饪?铁蛋兄弟你怕不是机油喝多了短路了?”
傻妞用清脆的四川话补刀:“要得,铁蛋哥,数据莫得错。”
“深层意识分析显示,这位程先生的核心愿望强度排行第一的是:学会制作一道完美的……糖醋里脊?”
“噗——” 郭芙蓉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吕秀才目瞪口呆:“子……子曾经曰过……人不可貌相?”
白展堂也收了架势,摸着下巴,眼神古怪地在程浩楠和他那把砍刀之间来回扫视。
程浩楠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像要滴出血来。
被当众戳穿心底最深(也最羞耻)的渴望,这比被人砍十刀还难受。
他猛地一把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因为激动和窘迫而瞪得溜圆的眼睛,挥舞着砍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收声啊!边个想学煮餸!我程浩楠出嚟行,讲嘅系义气!劈友!争地盘!你哋唔好喺度乱噏廿四!”
吼是吼了,可那声音里的色厉内荏,连邢捕头都听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石锤了!】
【糖醋里脊!万万没想到!】
【大佬:我不要面子的啊?!】
【梦想是当厨子!这反转我笑劈叉了!】
【社会我南哥,人狠……馋糖醋里脊?】
佟湘玉看着一地狼藉的厨房,心都在滴血,尤其是她心爱的砂锅碎片。
她叉着腰,陕西腔都气得飙高了八度:“额滴个神呀!学煮餸?学煮餸你就坐穿额滴古董砂锅?!还拿把大刀吓唬人!”
“额不管你是乜嘢浩楠定系浩北,赔钱!赔额滴砂锅!赔龙哥嘅汤!赔额厨房嘅清洁费、心灵抚慰费!”
“掌柜的说的对!”龙傲天立刻声援,心疼地看着自己三个小时的心血泡了汤底,“厚礼蟹!我啲汤啊!真系佛都有火!”
程浩楠被佟湘玉这一连串的“赔”字砸得有点晕,握着砍刀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他看看凶悍的佟掌柜,看看心疼汤的龙傲天,再看看满地碎片,又偷瞄了一眼旁边灶台上放着的几根新鲜里脊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的挣扎和渴望,简直藏都藏不住。
“咳,”阿楚清了清嗓子,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程先生是吧?你看,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砂锅呢,肯定是要赔的。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同福客栈,向来以德服人,最讲究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
晏辰默契地接上,笑容温和得像春风拂面,说出来的话却让程浩楠心头一跳:“没错。”
“既然铁蛋分析出程先生内心深处如此渴望精进厨艺,尤其对糖醋里脊情有独钟,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我们李大嘴师傅,”他朝李大嘴努努嘴,“那可是七侠镇,不,是整个关中地区都赫赫有名的神厨!”
“一手糖醋里脊,外酥里嫩,挂汁均匀,酸甜适口,堪称一绝!”
“程先生何不趁此机会,拜师学艺?这学费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可以跟砂锅汤水的赔偿费,互相抵扣一部分嘛。”
【高!实在是高!】
【阿楚晏老板夫妻混合双打!】
【大嘴哥:人在柜台站,徒弟天上来?】
【大佬:我是来砍人的不是来学做菜的!】
【神tm互相抵扣!晏老板骚话王实至名归!】
李大嘴一听“神厨”、“一绝”,腰杆瞬间挺直了,圆脸上放出光来,搓着手,上下打量着程浩楠:“这个……这个嘛……虽然看着是凶了点,但既然有这份……呃……赤诚之心,我李秀莲也不是不能考虑收个记名弟子……”
程浩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砍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赔钱?他兜比脸干净。
打出去?对面那个跑堂的身法快得像鬼,还有那个小崽子手里黑乎乎的铁疙瘩(枪)看着就邪门。
学做菜?这……这简直是对他浩南哥江湖地位的终极侮辱!
可……那糖醋里脊……他偷偷咽了口唾沫,记忆里只在庙街大排档见过一次,那金红油亮的色泽,那酸甜诱人的香气……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屈辱感,“我……学!”
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他像被抽干了力气,哐当一声,把手里那把象征着他“江湖地位”的砍刀,扔在了地上。
“好!”佟湘玉一拍大腿,“爽快!”
“大嘴!带这位……程学徒,去后面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
“厨房……额滴厨房啊!”她又开始心疼了。
【屈服于美食的淫威!】
【社会大哥の陨落,厨艺学徒の崛起!】
【砍刀落地,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狗头)】
【大嘴哥:压力山大!】
【坐等黑暗料理炸厨房2.0!】
同福客栈的后院临时成了露天厨房。
程浩楠换上了李大嘴一件最大号的油腻围裙,紧绷绷地裹在身上,显得格外滑稽。
他蒲扇般的大手,此刻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块滑溜溜的猪里脊肉,手心里全是汗。
那把曾经叱咤风云的砍刀,被李大嘴嫌弃地扔到角落,换上了一把……小巧的菜刀。
“稳住!下盘要稳!手腕要活!切肉要顺着纹理,薄厚要均匀!你当是砍人啊?使那么大劲!”李大嘴背着手,板着脸,努力维持着“严师”形象,但看着程浩楠那笨拙得能把肉切成石头块的架势,眼皮直跳。
“切条!是条!不是棍!也不是片!哎呦我的老天爷!”李大嘴看着砧板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肉“条”,痛心疾首,“你这刀工……真是老太太上鸡窝——奔蛋(笨蛋)又奔蛋(笨蛋)!”
程浩楠额头青筋直跳,咬着后槽牙,努力控制着想把这小菜刀甩李大嘴脸上的冲动。
他憋着一口气,更加用力地去切。
“轻点!轻点!砧板都要被你剁穿了!亲娘咧……”邢捕头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学徒”一个失控,菜刀脱手飞出来。
【大嘴哥的歇后语虽迟但到!】
【大佬切菜像在拆炸弹!】
【砧板:我当时害怕极了!】
【邢捕头:这比抓贼刺激多了!】
阿楚和晏辰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监工”。
阿楚手里拿着个水灵灵的脆桃啃着,晏辰则悠闲地剥着葡萄,时不时喂阿楚一颗。
“啧啧,辰辰你看,”阿楚用手肘碰碰晏辰,努努嘴,“这肌肉线条,发力方式,绝对是街头实战派。”
“可惜啊,用错了地方。这力气要是用在揉面上,绝对能揉出拉面师傅都羡慕的劲道!”
晏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张嘴接住阿楚顺手塞过来的一瓣橘子,慢悠悠道:“可不是嘛。”
“这气势,这眼神,要是去街头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者金枪锁喉,绝对能成角儿!”
“日进斗金不在话下。偏偏想不开,要去争什么地盘。地盘能有糖醋里脊香?”
他摇头晃脑,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
程浩楠听得清清楚楚,手一抖,差点切到自己手指。
他愤愤地瞪了那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夫妻一眼,憋屈得差点内伤。
【晏老板骚话升级!】
【阿楚神吐槽:拉面师傅预定!】
【大佬:我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论社会大哥的再就业方向》】
【金枪锁喉可还行?晏老板你号没了!】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烹制环节。
灶火一起,油锅一热,程浩楠就紧张起来。
李大嘴指挥着:“裹粉!对,均匀点!油温六成热!下锅!轻轻放!”
程浩楠深吸一口气,像捧着炸弹一样,把裹着淀粉的肉条往油锅里放。
“滋啦——”
热油猛烈反应!
几滴滚油溅到他粗壮的手背上,烫得他“嗷”一嗓子,差点把笊篱扔锅里。
“稳住!别慌!用笊篱轻轻推散!”李大嘴急得直跳脚。
程浩楠强忍着手背的刺痛,笨拙地用笊篱去扒拉。
肉条在油锅里粘连、翻滚,有的地方粉裹厚了成了面坨,有的地方粉掉了露出白肉。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前方高能!】
【油:我炸了!】
【大佬:痛痛痛!这比被砍一刀还痛!】
【大型翻车现场!这锅里的东西……能吃?】
好不容易把肉捞出来,已经是深一块浅一块,卖相惨不忍睹。
接着是调糖醋汁。
李大嘴念着口诀:“一勺料酒,两勺酱油,三勺糖,四勺醋,五勺清水……哎哎哎!醋!醋倒多了!”
程浩楠手忙脚乱,醋瓶子一歪,小半瓶香醋咕咚就下去了。
一股冲鼻的酸味瞬间弥漫开来。
“亲娘啊!”邢捕头捂住鼻子后退三步。
李大嘴绝望地闭上了眼。
糖醋汁在锅里翻滚,冒着浓烈的酸泡。
程浩楠硬着头皮把炸得半生不熟的肉条倒进去翻炒。
汁水迅速变得浓稠,颜色却是一种诡异的深褐色,还结着不均匀的疙瘩。
整个后院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刺鼻酸气的怪味。
当程浩楠颤抖着双手,把那盘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糖醋里脊”端出来时,全场鸦雀无声。
连最爱吃的莫小贝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吕青橙更是直接躲到了吕青柠身后。
李大嘴看着那盘“杰作”,脸皱得像苦瓜:“额滴个神呀……这……这怕不是‘糖醋炭条’?”
【前方核能!非战斗人员撤离!】
【这色泽……生化武器级别!】
【这气味……隔着屏幕都闻到了!】
【大嘴哥:职业生涯最大污点!】
【大佬:我尽力了(哭腔)】
程浩楠看着自己辛苦(?)的成果,再看看众人避之不及的表情,巨大的挫败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墨镜早不知道丢哪去了,那双曾经凶狠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委屈和难以置信的失落。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原来……切菜真的比砍人难多了!
原来……把食物弄熟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他引以为傲的力气和胆量,在这方寸灶台前,一文不值。
阿楚眨眨眼,突然举起直播设备,把镜头直接怼到那盘“糖醋炭条”前,声音带着一点夸张的担忧:“家人们!宝宝们!快看!程大厨倾情奉献的‘暗黑系·仰望星空·糖醋里脊’!”
“这卖相!这气味!就问你们怕不怕?”
“为了保护我们同福客栈各位的胃和掌柜的厨房安全,我们要不要……给这位立志毁灭厨房界的大哥点点举报?”
【举报按钮已抠烂!】
【保护我方厨房!保护我方大嘴哥!】
【大佬快住手!厨房是无辜的!】
【这菜有剧毒!快拿银针来!】
【呼叫白大哥点他穴道!物理禁厨!】
满屏滚动的“保护厨房”、“举报”、“有毒”,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扎在程浩楠那颗刚刚燃起一丝(虽然方向歪了)热情的心上。
他看看那盘自己都嫌弃的菜,看看阿楚手机里那些毫不留情的弹幕,再看看周围人想笑又不敢笑、想躲又有点同情的复杂眼神……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委屈、挫败和不甘的嚎哭,猛地从这位魁梧的花臂猛男嘴里爆发出来!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油腻的围裙上。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点解……点解咁难嘎……呜呜……我唔想噶……我只系……只想整碟似样嘅餸……点解会搞成咁……呜呜……把刀咁重……啲肉咁滑……啲油咁滚……呜呜……仲要俾人笑……哇啊啊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展堂手里的抹布掉了,佟湘玉忘了拨算盘,李大嘴张大了嘴,连见多识广的龙傲天都目瞪口呆。
这反差……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凶神恶煞的花臂猛男,哭得涕泪横流,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
【我他妈直接愣住!】
【大佬……哭了???】
【猛男落泪!这谁顶得住啊!】
【把大佬整破防了!阿楚你罪过大了!】
【虽然很惨但是……对不起我先笑为敬哈哈哈哈!】
“哎哎哎!别哭别哭啊!”阿楚也傻眼了,她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
她赶紧放下设备,有点手足无措。
晏辰反应快,立刻从袖子里(其实是空间折叠装置)掏出一包印着卡通图案的、还带着香味的超柔软纸巾递过去,温声道:“程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理解理解。做菜嘛,讲究个熟能生巧。”
“你看我们大嘴哥,那也是炸了无数个厨房才练就今天的手艺。”
“失败是成功的阿……呃,亲娘?”他差点顺口说出英文。
“对对对!”佟湘玉也回过神,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程浩楠,心软了,“程……程学徒啊,莫哭莫哭!一回生二回熟嘛!”
“额看你这力气,和面绝对是把好手!大嘴,快!教他和面!从基本功抓起!”
李大嘴如蒙大赦,赶紧把程浩楠拉到一边的面盆前:“来来来!兄弟!别哭了!咱不整那劳什子里脊了!”
“先学这个!实在!有劲你就使出来!把这团面,当仇人一样揉!揉它个九九八十一遍!包你舒坦!”
他塞给程浩楠一大团面。
程浩楠抽噎着,看着手里白乎乎软绵绵的面团,又看看李大嘴鼓励(?)的眼神,再看看那盘被遗忘在角落的“糖醋炭条”……
他抹了把眼泪,狠狠擤了下鼻子,然后,真的把那团面当成了毕生仇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埋头疯狂揉搓起来!
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刚刚萌芽就被掐灭的厨神梦,都揉进这团面里。
面团在他铁钳般的大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揉面泄愤可还行?】
【面团: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
【大佬找到了新方向!】
【和面界の未来巨星!】
【同福客栈面食即将迎来硬度新时代?】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洒在同福客栈的屋顶上,给这片小小的江湖镀上了一层暖意。
后院临时搭建的露天“面点工坊”里,气氛却异常……凝重?
或者说,是充满了力量的宣泄。
程浩楠已经和那团面搏斗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额头上布满汗珠,油亮的大背头早已散乱,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件紧绷绷的围裙上沾满了面粉,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在面粉的覆盖下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荒诞。
他双臂肌肉贲张,每一次揉压都带着千钧之力,仿佛不是在揉面,而是在锤炼精钢。
面团在他手下发出沉闷的“嘭!嘭!”声,案板都跟着微微颤抖。
“劲!够劲!”李大嘴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既心疼他的案板,又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带感,“兄弟!对!就这样!把气都撒出来!揉它!把它揉得服服帖帖!”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教厨艺,更像是在指导某种硬气功修行。
邢捕头蹲在一边,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小声跟燕小六嘀咕:“亲娘咧……这手劲,要是去衙门当差,那些江洋大盗,他一巴掌就能拍晕仨!”
“这可比刀好使多了,还省钱!回头得跟娄知县好好说道说道……”
燕小六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快板都忘了掏。
【暴力揉面!】
【案板の临终哀鸣!】
【大嘴哥解锁新职业:硬核面点教官!】
【邢捕头:人才啊!特招!必须特招!】
【面团:杀了我吧……】
“呼……呼……”程浩楠喘着粗气,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面前的面团,光滑倒是光滑了,但那硬度和韧劲,估计擀面杖都未必擀得动。
他抬起沾满面粉的大手,抹了把脸,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一下午的“杰作”,又看了看自己那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掌。
这双手,曾经握刀砍人时稳如磐石,如今揉个面却累得发酸。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佟湘玉适时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浇着油泼辣子的宽面走过来,香气四溢。
“程学徒,辛苦咧!来来来,先吃碗面!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揉嘛!”
她把面碗塞进程浩楠手里。
程浩楠愣愣地看着碗里粗细均匀、根根透亮的面条,上面卧着翠绿的青菜、喷香的肉臊子,红艳艳的辣子油光诱人。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尝试了几次才勉强夹起一撮面,有些狼狈地送进嘴里。
香!辣!筋道!
面食最原始、最温暖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瞬间抚平了所有的暴躁和委屈。
他猛地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吸溜面条的声音响彻后院,仿佛在进行一场虔诚的仪式。
【真香警告!】
【掌柜的暖心!】
【大佬の味觉觉醒!】
【碳水の力量!】
【一碗面收服一个江湖大佬?】
阿楚和晏辰远远看着。
晏辰轻轻揽着阿楚的肩,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笑道:“老婆,你说这位大佬,以后会不会成为七侠镇面点一霸?”
“招牌就是‘浩南哥硬核打卤面’,面条能当棍子使那种?”
阿楚噗嗤一笑,头靠在他肩上,看着程浩楠狼吞虎咽的背影:“我看行!起码比拿刀砍人强。”
“辰辰,你说这算不算咱们直播间的功德一件?帮社会大哥找到了人生新方向?”
“必须算!”晏辰一本正经,“这叫‘放下砍刀,立地成厨’!普度众生,善莫大焉!”
他低头飞快地在阿楚额头上啄了一下。
【晏老板又开始了!】
【放下砍刀,立地成厨!金句啊!】
【阿楚晏老板:同福客栈の和平使者!】
【这碗狗粮……啊不,这碗面我干了!】
【功德+!】
程浩楠风卷残云般干掉了那碗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放下空碗,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脸上沾着几点辣子油,看起来竟有几分憨态。
他站起身,走到佟湘玉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
佟湘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出乎所有人意料,程浩楠竟对着佟湘玉,深深地鞠了一躬!
动作有些生硬,但诚意十足。
“掌柜嘅……多谢!”他直起身,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戾气,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白展堂身上停留了一下,在李大嘴身上停留得更久,最后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
“多谢各位……唔该晒!”
他走到后院角落,弯腰捡起那把被他遗忘了大半天的厚背砍刀。
冰冷的刀身映着夕阳。
他没有丝毫留恋,走到佟湘玉面前,双手捧着刀,递了过去:“呢把嘢……我唔要了。赔俾你。当废铁卖……或者……切生果都得。”
佟湘玉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凶器,再看看程浩楠脸上那前所未有的平和表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程浩楠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走到那盘早已凉透、颜色更加诡异的“糖醋炭条”前。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端起盘子,走到后院的泔水桶边(同福客栈的泔水桶也是高科技生物降解型,毫无异味),手腕一翻。
“哗啦。”
那盘承载了他短暂而惨烈厨艺梦想的失败品,连同那个脏兮兮的盘子,一起落入了桶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刀!交出来了!】
【大佬真的放下了!】
【祭奠逝去的糖醋里脊(并不)】
【象征新生!】
【掌柜的:这赔礼有点硬核……】
他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没再看任何人。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到后院中间,仰头看了看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面粉、关节粗大的手,忽然咧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原来……切菜……真系难过劈友。煮餐饭……仲难过争地盘。”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我程浩楠……今日开始……收山了。”
话音落下,他周身空间毫无征兆地开始波动、扭曲,如同水面的涟漪。
他的身影在绚烂的晚霞光芒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后会有期!”最后四个字,带着一丝江湖气的洒脱,消散在晚风里。
下一秒,原地空空如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面粉味道,证明那个花臂墨镜的社会哥曾经来过。
同福客栈后院一片寂静。
晚风吹过,只有李大嘴那盆被揉得过于劲道的面团,在案板上倔强地保持着它的形状。
【大佬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带走一身面粉)】
【收山宣言!泪目!】
【同福客栈再创奇迹!】
【期待大佬开面馆!】
【江湖路远,灶台情长。】
【放下屠刀的手,也能揉出生活的面香。】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包括社会大哥)。】
【今日最大赢家:那盆面团!】
【七侠镇治安环境,显着改善!】
【掌柜的,那把砍刀……真能切西瓜吗?】
佟湘玉看着程浩楠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手里那把沉甸甸、冰凉凉的砍刀,半晌,才长长舒了口气,陕西腔里带着点笑意和如释重负:“额滴个神呀……总算走咧!”
“这把刀……展堂!回头找个铁匠,给额融了,打成锅铲!以后专给大嘴用!”
白展堂笑着应了一声:“得令!掌柜的英明!”
阿楚和晏辰相视而笑,依偎在一起。
铁蛋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唢呐,滴滴答答吹了一小段极其喜庆(又极其跑调)的《今天是个好日子》,被傻妞红着脸捶了一下胳膊才停下。
暮色四合,同福客栈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温暖的橘光驱散了最后一丝暮色,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轻松的笑意。
江湖风波暂歇,属于同福客栈的、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夜晚,才刚刚开始。
而直播间的“家人们”,依旧在热切地刷着屏,仿佛要穿透时空,将这份独特的温暖与欢乐传递得更远。
铜锅沸处江湖近,木算盘敲岁月长。
莫问客从何处至,人间烟火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