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干涩破碎的“我”,像颗生锈的钉子,狠狠楔进医疗舱凝滞的空气里。林琅僵住了,所有的感官风暴仿佛被瞬间冻住,只剩下金属墙壁倒影里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个被拘束环锁着的、苍白皮肤下爬着暗紫疤痕、左臂覆盖着嶙峋结晶的怪物。
“我……” 他又试着挤出这个音节,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砾,磨得生疼。巨大的迷茫和一种冰冷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攥住了他。镜子里那个东西,怎么会是他?
“呵。”
一声极轻、带着难以言喻疲惫的嗤笑从对面传来。朴敏贞靠回冰冷的床头,抬起没被结晶覆盖的右手,用指尖抹掉额角滑到鬓边的冷汗。汗水浸透的病号服紧贴皮肤,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肩线。她没看林琅,琥珀色的眼睛半阖着,视线落在自己那只缠着绷带、指甲劈裂渗血的手上,声音又低又哑,像被砂纸磨过:“终于…舍得睁眼了?怪物。”
怪物。
这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进林琅混乱的意识里。
他猛地扭过头,动作扯得拘束环“哐啷”一声闷响,深紫色的瞳孔缩紧,死死钉在朴敏贞苍白的侧脸上。烙印深处那片混沌的死寂被搅动了,一种原始的、被冒犯的凶戾感蠢蠢欲动。他想反驳,想嘶吼,可喉咙里堵着血腥味和那个陌生的“我”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朴敏贞像是没感觉到他那几乎实质化的目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微微偏过头,目光终于扫了过来,琥珀色的眼底一片冰冷的疲惫,深处却藏着一丝极淡的、审视的锐光。“镜子里的样子,吓到了?”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习惯就好。你现在闻到的、听到的、摸到的……都是这鬼地方给你的‘欢迎礼’。泡菜,” 她下巴朝床头柜那两碟翠绿的泡菜抬了抬,“那点酸味,不过是把钥匙,撬开你这口塞满垃圾的烂坛子。”
她的话刻薄又直接,像把生锈的钝刀子,在林琅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感官上反复切割。角落里蕨类腐烂的霉味、消毒水刺鼻的余韵、金属冰冷的触感、仪器尖锐的“嘀嘀”声……所有那些被放大的、令人窒息的污浊感,瞬间变得更加鲜明,更加难以忍受。
“呃…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林琅猛地弓起背,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带着深紫碎屑的酸水。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混着冷汗滑下惨白的脸颊。
“省点力气。” 朴敏贞的声音毫无波澜,“吐不干净的。烙印和坛丹在你肚子里打架,吐出来的都是它们不要的渣滓。”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覆盖着结晶的左臂上,那里的深紫光芒似乎比刚才更沉凝了一些。“刚才那股劲儿……倒是有点意思。吞下去,嚼碎了,再吐出来点有用的……虽然蠢得像头野兽,但至少没把自己彻底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