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朴敏贞点着碟子的手指,移到了那碟泡菜上。
翠绿。鲜亮。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块块凝结的翡翠。冰晶在菜叶边缘融化,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纯粹清冽的酸香,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
这味道……撬开了他的嘴。撬开了他感官的封冻。撬开了镜子里那个怪物般的倒影。
“它……” 林琅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为什么能撬开?”
朴敏贞点着碟子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她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掀开了眼皮。琥珀色的瞳孔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眼神却依旧冰冷,像蒙着一层灰的玻璃珠。她没看林琅,目光落在自己悬停在碟子上方的手指上。
“谁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漠然,比刚才更低哑,“也许是里面的盐分,也许是低温,也许是那股子能把人天灵盖掀开的酸劲……或者,就是这坛子本身,”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扫过林琅覆盖着结晶的左臂,“就认这个味。” 她的解释依旧粗暴而模糊,带着一种“别问我,我也很烦”的不耐。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那碟泡菜,眼神有些空茫。“以前……在老家,” 她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捕捉不到的遥远感,“冬天,地窖里全是这种味儿。又酸又冷,能把鼻子冻掉。” 这回忆的碎片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她随即扯了扯嘴角,那点微弱的温度瞬间消失,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疲惫。“现在,它就是个钥匙。一把冰做的钥匙,硬塞进你这破锁眼里,把盖子都震得发麻。”
钥匙…盖子…震得发麻……
林琅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看着她指尖渗血的伤口。刚才那场惨烈的蜕变,不仅是他的地狱,显然也通过那无形的通道,狠狠冲击了她。烙印深处那沉滞的坛息传来的沉重感,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你…也痛?” 他嘶哑地问。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笨拙的确认。
朴敏贞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短促地嗤笑了一声,牵动了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她抬起右手,用缠着绷带的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留下一点刺目的红痕。
“痛?” 她反问,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林琅,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盖子扣在快炸的破坛子上,你说痛不痛?” 她没等林琅回答,目光转向自己覆盖着深紫结晶的左臂,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那结晶说话,“痛麻了,就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沉。死沉死沉的。”
她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床头上。悬停在泡菜碟子上方的手指,也终于垂落下来,搭在冰冷的金属柜面上。那只手看起来异常苍白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