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的总攻,如同酝酿已久的灭世风暴,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和号角声中,轰然席卷王庭!
这一次,定南王再无保留。十余座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型攻城塔,在无数西夏步卒的推动下,如同狰狞的史前巨兽,碾过冻土,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逼向残破的王庭城墙。每一座塔顶都站满了张弓搭箭的重甲射手,箭雨如同飞蝗般泼洒下来,压制着城头守军的反击。塔身下方,厚重的挡板后面,则是蓄势待发的精锐甲士,只待塔桥放下,便将如潮水般涌入!
五千铁鹞子重骑并未如上次般直接冲锋,而是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在战场两翼缓缓展开,形成巨大的钳形包围圈。他们沉重的马蹄踏地,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带着令人绝望的碾压力,只待王庭防线崩溃的瞬间,便会发动致命一击,彻底粉碎任何抵抗。步卒方阵如同移动的森林,长矛如林,盾牌似墙,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在攻城塔的掩护下,稳步推进,杀气盈野!
“放箭!瞄准攻城塔的轮轴!火油!集中火油罐!”穆之的吼声在城头此起彼伏的爆炸和惨叫声中显得格外嘶哑。他站在相对安全的望楼内,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依靠小久和几名侍卫的拼死保护,才能勉强观察全局,发出指令。他的头脑在飞速运转,但面对这绝对的力量碾压,所有的智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巨大的攻城塔轮轴被厚实的铁皮包裹,普通的火箭和落石收效甚微。火油罐砸在塔身上,火焰熊熊,却无法阻止其缓慢而坚定的推进。
阿史那·城身先士卒,在城头最危险的缺口处浴血奋战。他手中的弯刀早已卷刃,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如同不知疲倦的战神,一次次将爬上城头的西夏甲士砍落。永宁公主在稍后方的安全区域,组织着最后的妇孺运送伤员和物资,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坚定,手中的匕首紧紧握着,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她颈间空空如也,那枚关键的新月玉镯,此刻正紧紧套在阿月的手腕上。
阿月站在西门城楼最高处,寒风卷动她染血的衣袂。手腕上的玉镯散发着温润柔和的银光,如同清凉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滋养着她疲惫不堪的身心,更神奇地安抚着肩头那躁动不安的新月印记。在玉镯力量的加持下,她引动新月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和可控。她手中的强弓如同活了过来,弓弦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一道撕裂空气的厉啸!
咻!咻!咻!
她的箭矢,不再是单一的精准狙杀,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箭矢缠绕着玉镯引导的、精纯而温和的新月之力,轨迹变得飘忽不定,甚至能在空中做出微小的折转!它们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总能绕过厚重的盾牌和甲胄的防护,刁钻地射入西夏军官的眼窝、咽喉、甲胄连接处!每一箭,都带走一个指挥节点!
她的存在,成了西门防线摇摇欲坠时,最坚韧的那根支柱!攻城塔的推进因指挥官的不断陨落而变得迟滞混乱,城头的压力为之一缓。阿史那·城和守军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士气在绝境中再次被点燃!
“好样的,阿月!”娜依在不远处,用骨笛吹奏出激励士气的短促音符,看到阿月在玉镯帮助下稳定发挥,心中稍安。乌云萨满则紧张地注视着阿月,感受着她力量与玉镯之力的完美交融,这是希望!
然而,定南王岂会坐视?中军大旗下,他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城头那道散发着柔和银光的身影。“阿尔忒弥斯的遗物?果然在她手上!哼,垂死挣扎!”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对着身边一名一直沉默、身披灰色斗篷的神秘人点了点头。
那灰袍人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神空洞,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就在这一刻!
战场上,靠近王庭南墙区域,一处看似不起眼的、由金狼部战士负责协防的城墙段,异变陡生!
数名原本正在奋力抵抗的金狼部战士,眼中骤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灰芒!他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而狂暴!没有呼喊,没有征兆,他们猛地调转刀口,狠狠砍向身边毫无防备的、来自其他部落的狄戎战士!
“啊!你干什么?!”
“金狼部反了!”
“他们是内奸!”
惨叫声和惊怒的呼喊瞬间在南墙炸开!被偷袭的狄戎战士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原本就因攻城塔主攻西门而相对薄弱的南墙防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背叛,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哈哈哈!杀进去!”西夏的步卒指挥官狂喜怒吼!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大批西夏精锐顺着被“内应”打开的缺口,疯狂涌入王庭!
“南墙破了!西夏人杀进来了!”
绝望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城头蔓延!西门好不容易稳住的一点点优势,瞬间荡然无存!整个王庭防线,濒临总崩溃!
“金狼部!阿史那·铁木尔!!”阿史那·城在西门的厮杀中听到南墙的噩耗,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愤怒和背叛的痛楚几乎让他失去理智!他想立刻冲向南墙,却被如潮水般涌上城头的西夏甲士死死缠住!
城楼上的阿月也看到了南墙的混乱和涌入的敌军!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内奸!定南王果然还有后手!而且是在这个最致命的时候发动!王庭...要完了吗?
不!不能放弃!
阿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她猛地低头,看向手腕上那温润的玉镯!玉镯的力量平和,却无法带来扭转乾坤的爆发力!想要拯救王庭,拯救城下浴血的阿史那·城、穆之、永宁公主...她需要力量!更强大、足以摧毁攻城塔、震慑铁鹞子、扫荡入城敌军的力量!
代价...是彻底迷失自我,被“她”取代吗?
阿月看着手腕上的玉镯,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温和守护的力量。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炸开——如果...如果将这守护之力,作为燃料,去点燃那毁灭的火焰呢?
“阿尔忒弥斯...”她低声呢喃,仿佛是在呼唤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又像是在向远古的神只祈祷,“给我力量...守护他们的力量!”
话音未落,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阿月”的犹豫和恐惧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纯粹、如同亘古寒月般的绝对神性!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握弓,而是紧紧抓住了手腕上的玉镯!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那温润的玉镯,在阿月灌注了全部意志的、引动体内狂暴新月之力的双手下,竟被硬生生捏碎!
破碎的玉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瞬间化为无数点璀璨的银色星光,如同被无形的引力吸引,疯狂地涌入阿月体内!玉镯中蕴含的那股浩瀚精纯、温和守护的本源新月之力,此刻被阿月体内那冰冷狂暴的力量如同巨鲸吸水般瞬间吞噬、同化!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以阿月为中心,轰然爆发!她周身的空气剧烈扭曲,形成肉眼可见的银色涟漪!城楼上的砖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肩头的新月印记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炬,爆发出刺破苍穹的光芒!她的长发无风狂舞,根根染上冰冷的银辉!她的双瞳,彻底化为两轮冰冷的、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银月!
“阿尔忒弥斯...”娜依和乌云萨满看着这一幕,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与敬畏。她们知道,那个熟悉的阿月,在这一刻,或许真的消失了。
“以新月之名——”
阿月(或者说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响彻战场,不再是阿月的清冷,而是一种恢弘、空灵、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毁灭意志的天籁之音!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十余座如同跗骨之蛆般逼近城墙的巨型攻城塔,对着那两翼如同死亡之翼般展开的钢铁洪流,对着那涌入南墙、正在疯狂屠戮的西夏敌军,虚空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银色月光,如同决堤的银河,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从她掌心喷薄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
月光所及之处:
那十余座庞大的攻城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崩塌,连同塔顶的射手和塔内的甲士,一同化为闪烁着微光的银色尘埃,被寒风吹散!
那两翼如同钢铁森林般的铁鹞子重骑,无论是人是马,无论是坚固的重甲还是锋利的骑枪,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下一瞬,步了攻城塔的后尘,化为漫天银尘!
那涌入南墙、正在制造杀戮的西夏精锐,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僵直、倒地、化为尘埃!
甚至那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的西夏步卒方阵,前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抹去,瞬间清空了一大片!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幸存的人,无论是狄戎战士还是远处的西夏士兵,都如同被石化一般,呆呆地看着这超越了凡人理解、如同神迹又如同神罚的一幕!
恐惧!无与伦比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一个目睹者的心脏!
定南王站在中军大旗下,脸上的从容和残忍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身边的灰袍人更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兜帽下渗出一缕暗红的血迹,显然那操控内奸的邪术被这恐怖的力量瞬间反噬重创!
“神...神罚...”有西夏士兵丢下武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长生天显灵了!”狄戎战士则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狂热欢呼!
银色的月光缓缓散去。
城楼之上,那散发着神性光辉的身影微微一晃。阿尔忒弥斯眼中的冰冷神光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阿月那熟悉的、带着深深疲惫和茫然的黑色眼眸。她身体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倒去。手腕上,只余下几片失去光泽的玉镯碎片,从指缝间滑落。
“阿月!”娜依和乌云萨满惊呼着冲上前,接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战场上,定南王看着那如同神迹般被瞬间抹去的前锋和攻城塔,看着两翼化为乌有的铁鹞子,看着陷入巨大混乱和恐慌的军队,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
西夏大军如同退潮般仓惶后撤,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王庭,在付出惨重代价、在阿月牺牲自我、捏碎玉镯释放出毁灭性的新月之力后,奇迹般地守住了。
然而,当娜依和乌云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阿月走下城楼时,穆之、阿史那·城、永宁公主等人围拢上来,看着阿月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她肩头那仿佛燃烧过后、留下深邃烙印的新月印记,没有人欢呼。
只有死寂。
以及,无尽的悲伤和后怕。
玉镯碎了,王庭保住了。
但那个熟悉的阿月,还能回来吗?
那毁灭性的力量背后,阿尔忒弥斯彻底苏醒的代价,又是什么?
定南王虽退,却未伤根本。内奸“金狼”的阴影,依旧笼罩在王庭之上。
短暂的喘息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更深的谜团和更严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