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区营地的炊烟在晨光里舒展,像一条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白绫。医疗部门口的空地上,晒着刚洗好的绷带,血腥味被皂角的清香冲淡了些,几个伤愈的战士正帮着搬运柴火,他们胳膊上的结痂泛着淡粉色,动作虽慢,却带着活人的生气。
陈鑫站在药圃边,手里捏着刘药师那个黑陶瓶。瓶身还残留着草药的涩味,里面的“生肌散”只剩下小半瓶——昨天给三十多个战士注射后,剩下的药液被林溪小心地分装成小瓶,贴上了“慎用”的标签。阳光透过陶瓶的薄釉,在他手心里投下一片淡淡的绿影,像一汪浓缩的希望。
“刘药师说,还得改进。”时敬发走过来,手里拿着块烤红薯,递给他一半,“现在的药只能抑制早期感染,要是被咬超过六个时辰,还是没用。而且副作用太大,昨天有三个战士烧得差点过去。”
陈鑫咬了口红薯,甜味压不住心里的沉。他想起昨夜医疗部的灯光,想起刘药师趴在药渣里翻找配方的背影,想起那些战士家人在帐篷外彻夜未眠的守望——这小半瓶药,哪里只是药?是三十多条人命,是三十多个家庭的完整,是L区在尸潮过后,重新挺直腰杆的底气。
“你看那边。”时敬发用下巴指了指东门,几个背着行囊的流民正排队登记,他们衣衫褴褛,眼里却带着对营地的向往,“昨天尸潮一退,周边十里八乡的人就往这儿涌。林溪说,光是登记册,就记满了三本。”
陈鑫望去,流民里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几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看伤口,像是被丧尸抓伤的。他们望着营地的城墙、粮仓、正在操练的队伍,眼神里的怯懦渐渐变成了踏实。
“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时敬发的声音低了些,“因为咱们守住了。在这末世里,‘守住’两个字,比金子还贵。”
陈鑫没说话,手指摩挲着陶瓶的纹路。他想起d市的废墟,想起青牧农场的空寂,想起那些在尸潮里溃散的营地——多少人不是死在丧尸嘴里,是死在“守不住”的绝望里。L区能让流民向往,不是因为粮食多,不是因为武器强,是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守住了,让人们相信“这里能活”。
可“这里”,终究只是L区。
他想起侦查队带回的消息:南边的红石崖营地全灭了,尸潮过境时,他们连半天都没撑住;西边的m市成了死城,只有零星的幸存者躲在下水道里,靠老鼠充饥;更北的地方,据说有变异的飞尸,能越过城墙,一个营地往往一夜之间就空了。
龙国的土地上,像L区这样能守住的营地,又有几个?
“刘药师说,他需要更多的断肠草。”陈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青牧农场的那片不够,得去更远的地方找。还有他说的‘丧尸脑浆提炼法’,得改进,不能再用活人冒险试药。”
时敬发愣了愣:“你想……”
“我想让这药,不止能救L区的人。”陈鑫举起陶瓶,阳光透过绿影,照亮了他眼底的纹路,“小郑他们能活,是因为咱们有药;可那些死在红石崖、死在m市的人,他们只是没运气遇到这瓶药。”
他想起刚末世时,电视里播报的“全国紧急状态”,想起龙国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城市标记——现在,那些标记大多变成了尸潮盘踞的废墟。可废墟之下,一定还有像L区这样挣扎的人,还有像小郑这样等着活下去的年轻人。
“陈哥,你要知道……”时敬发想说什么,却被陈鑫打断。
“我知道难。”陈鑫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疲惫,却更有韧劲,“改进药方要时间,找草药要人命,把药送出去更是难上加难。可你想过没有?当年咱们在d市,不就是因为没药,眼睁睁看着老马……”
他没说下去,但时敬发懂了。老马后颈的伤口,要是有“生肌散”,或许就不会……
“L区现在有一万多人。”陈鑫望着远处的农田,那里新播的冬麦已经冒出绿芽,“守着他们,够了吗?够。可龙国不止一万人,不止L区。这药要是真能成,就该让更多人用上。”
他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在末世里想让兄弟们活下去的普通人。可当那瓶“生肌散”保住三十多条命时,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不再属于某个人、某个营地——它该属于这片被丧尸蹂躏的土地,属于那些还在绝望里盼着光的人。
“杨振平的守卫队,得再扩编。”陈鑫开始盘算,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光要守营地,还得护着刘药师找草药;王天凯的作坊,得赶制更多的药瓶、针管;赵刚的巡逻队,要往更远的地方探,看看其他营地还有没有活人,把‘生肌散’的消息送出去……”
时敬发看着他,突然笑了。这还是那个在d市尸潮里,为了带兄弟冲出去而炸地道的陈鑫,却又不是了。他眼里的光,不再只围着L区转,而是像城墙外的炊烟,朝着更辽阔的远方蔓延。
“行。”时敬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比往常重,“你想干,我就陪你干。大不了,就是多杀几只丧尸,多走几里路。”
陈鑫把陶瓶小心地放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药瓶的微凉,更能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它比守L区更重,比杀五万尸潮更难,却也更值得。
阳光升高时,陈鑫走进指挥室,在龙国地图上圈出了十几个红点——都是侦查队标记过的、可能有草药或幸存者的地方。他拿起笔,在地图顶端写下两个字:“生肌”。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或许药永远配不成完美体,或许送药的兄弟会牺牲在路上,或许他到死都看不到龙国恢复生机的那天。但至少此刻,他握着这瓶药,握着三十多个战士用命换来的希望,就不能停下。
营地的操练声从窗外传来,整齐有力,像在为新的使命擂鼓。陈鑫望着地图上的红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L区正在拔地而起,看到了炊烟在龙国的土地上连成一片,看到了“生肌散”的绿影,变成驱散黑暗的光。
拯救L区,是他的责任。
拯救龙国,是他的使命。
而这一切,就从怀里这半瓶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