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殿外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景仁宫的寂静,楚云峥脚步匆匆进来。
王静仪手中的青瓷茶盏“哐当“摔碎在地,许洛妍慌乱中踩到自己逶迤的裙摆。
“臣妇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母女二人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面上。
楚云峥面容阴沉如铁,目光扫过满殿跪伏的宫人,最终落在蜷缩在光影交界处的婉棠身上。
“朕的婉嫔,就这般躺在你们景仁宫的地上?”帝王的声音像淬了冰。
王静仪抬起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眼中含泪道:“皇上明鉴,此事与臣妇母女无关啊!是婉嫔自己。”
“自己什么?”楚云峥突然俯身,龙袍金线泛着冷光,“自己躺在这冰凉的地上?”
许洛妍膝行两步,拽住帝王衣角哭诉:“皇上,婉棠她从小就惯会耍这些心机手段,今日分明是故意来陷害臣妾。”
“贵妃。”冕冠玉珠碰撞出森冷声响,“朕记得刚训斥过你,你保证,你一定会改!”
“臣妾又没有出去。”许洛妍倒是满委屈的。
李萍儿突然“咚咚“叩首,额角顷刻见血:“回皇上,主子一直在院里养胎,是景仁宫三番五次派人来请,主子这才来的。“
“萍儿住口!”婉棠强撑着抬头,逆光中泪痕闪烁,“谁许你多嘴!”
她声音虚弱却倔强,“不过是姐妹间的小误会。”
楚云峥目光如刀扫过瑟缩的丽嫔:“丽嫔,你来说。”
“臣妾……臣妾实在怕贵妃娘娘。”
“瞧着里面闹了起来,满是训斥,又担心婉嫔和皇嗣出事。”丽嫔捏着绢帕啜泣,“这才不得已去请皇上。”
帝王突然伸手,亲自将婉棠扶起。
当看清她脸上鲜红的掌印时,冕冠下的面容骤然阴沉如墨。
“好,很好。”他声音轻得可怕,“婉棠心机深沉,你们倒都是纯善之人。”
指尖抚过那道伤痕,语气陡然转厉,“景仁宫上下倒是主仆一心,配合得天衣无缝!”
“传太医!”突然的暴喝,“若皇嗣有半点闪失,今日在场之人,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景仁宫!”
王静仪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许洛妍的金凤钗“叮当“坠地。
婉棠在帝王怀中微微侧首,苍白的唇边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
【太医院一半的人都是许家的,传来有事都要说没事。】
【没有家世背景就是可怜,哪怕婉棠费尽心思,让太医院大换血。可惜还是没有能力,多安插几个自己的人。】
【之前太医院重要的人全是萧家的,如今不过换来全是许家的,只有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是小顺子安排的。】
婉棠依偎在楚云峥的怀中,始终保持着淡定。
目光缓缓打量着王静仪。
说起来,比起王静仪,婉棠更怕对付的是许洛妍。
只要这个人愿意转脑子,也就有操作的空间,让一切看起来更为自然。
而许洛妍这种人,对付起来简单,但显得还是太刻意。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足够让楚云峥想到很多。
而这,也是婉棠最不愿意看到的。
“皇上,“婉棠倚在楚云峥怀中,指尖轻轻揪着他的衣袖,声音细弱,“臣妾想让谢太医来诊脉。”
许洛妍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手中的帕子攥得死紧。
王静仪却眼睛一亮,立刻上前道:“皇上,谢太医今日不当值,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辰?”
她一把将侯太医推上前,“侯太医医术高明,现下就能为婉嫔诊治。”
婉棠微微蹙眉,眼中含着泪光:“可是......“
“娘娘莫非是信不过微臣?”侯太医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
王静仪见状,更加笃定婉棠心虚,立刻加重语气道:“侯太医也是太医院精选的圣手,皇上难道还信不过吗?”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婉棠的腹部,压低声音道,“侯太医,你可要仔仔细细地诊,有什么说什么。”
楚云峥被吵得心烦,冷声道:“够了!侯一手,你来看。”
“微臣......微臣明白。”
侯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手指搭上婉棠的脉搏。
片刻后,他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青砖,颤声道:“回、回皇上,婉嫔娘娘受了惊吓,胎气不稳,需立即服用安胎药,否则恐有不测。”
“好一个景仁宫!”楚云峥怒极反笑,冕冠下的面容阴沉如铁,“许洛妍,朕才训斥过你无视朕的旨意,你倒好,不仅不闭门思过,反倒将人召来景仁宫欺辱!”
许洛妍吓得跪伏在地,颤声道:“皇上明鉴,臣妾冤枉啊......”
“冤枉?”楚云峥冷笑,“朕看你这个贵妃做得太嚣张了些!”
他拂袖一挥,“即日起,贬为静嫔,迁居静心苑,无诏不得踏入养心殿半步!”
王静仪见状,连忙跪爬上前,哀声求情:“皇上开恩啊!妍儿她只是一时糊涂......”
婉棠见时机已到,眼泪倏然滚落,哽咽道:“皇上......臣妾跟了姐姐十年,她虽不算菩萨心肠,可待臣妾也不算刻薄。”
“如今却这般容不得臣妾,其中缘由,臣妾着实想不明白。”
她抬眸望向王静仪,声音颤抖,“夫人,您是不是以为,臣妾跟了皇上,便忘了旧主?”
“还是说,之前一直都是我,眼盲心瞎?!”
婉棠哽咽。
毕竟皇上是知道,许洛妍要将婉棠赐婚给太监的。
既然要做无辜和可怜,那婉棠,就装到底。
“对于我来说,前尘旧事早就是梦幻泡影,如今你我都是皇上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以皇上为主心骨呢?”
楚云峥闻言,眼神骤然一冷。
王静仪还未反应过来,皇帝已寒声道:“朕记得,妍儿从前虽骄纵,却从不做这等恶毒之事。“
他盯着王静仪,一字一顿,“如今有你在一旁教唆,倒是越发狠毒了。“
“皇上!“王静仪面色惨白。
急忙为自己开脱:“臣妇冤枉,臣妇如何敢……”
“即日起,禁止王静仪踏入宫门一步!“楚云峥冷声下令,“若敢违抗,以抗旨论处!“
王静仪瘫软在地,许洛妍、如今的静嫔,更是面如死灰。
【痛快,王静仪也太嚣张了,能够让她在这儿,也是皇帝开恩了。】
【现在皇帝已经在收集证据,更是让苏言辞去找许承渊致命的把柄,要不是那东西还没有到手,王静仪直接就可以一条白绫了。】
【且看他们如何嚣张吧!】
【婉棠简直是个蠢货,帮助许洛妍怀孕,那不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吗?】
婉棠闻言,也不过置之一笑。
许承渊的确有倒霉的那一天。
可许洛妍却不会因此而死。
女子出嫁随夫,自打许洛妍进入皇宫的那一天,她就是皇家的人。
许承渊倒台,皇帝顾念旧情,最多也就是贬为答应,从景仁宫迁出去。
婉棠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么一点。
她仰头,楚楚动人瞧着皇上,轻声说:“皇上,臣妾不想留在这儿。”
“臣妾可以离开了吗?”
“自然。”楚云峥的声音,满是宠溺。
楚云峥臂弯一沉,将婉棠稳稳抱起。
她身子轻盈,月白色的裙裾垂落,在帝王玄色的龙袍上荡开一片流云般的弧度。
“皇上,如何使得?”婉棠轻呼一声,指尖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
“别动。“他低声道,冕冠下的眉眼沉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殿门大开,外头跪了一地的宫人立刻伏身叩首,额头抵地,无一人敢抬眼直视。
楚云峥大步迈出景仁宫,身后李德福高声道:“起驾!”
长长的宫道上,洒扫的宫人远远望见御驾,慌忙退至两侧跪伏。
偶有低位嫔妃在园中赏雪,惊见帝王怀抱婉嫔经过,吓得立刻屈膝行礼,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婉嫔娘娘......”
“皇上竟亲自抱着!”
细碎的私语被寒风卷走,无人敢大声议论。
楚云峥目不斜视,怀中的婉棠微微侧首,正巧对上几位低位嫔妃惊愕的目光。
她唇角轻扬,纤指搭在隆起的腹部。
这一路,帝王的龙纹锦靴踏过积雪,留下深深的印痕。
所经之处,宫门次第而开,侍卫跪地,宫女回避,无人敢挡,无人敢言。
直到惜棠院的朱漆宫门映入眼帘,守门的太监远远望见,立刻跪地高呼:“恭迎皇上!恭迎婉嫔娘娘!”
景仁宫。
皇上刚走,王静仪便站了起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殿内炸响。
王静仪一巴掌抽在侯一手脸上,方才的端庄贤淑荡然无存。
“蠢材!谁让你实话实说?“她压低的声音里淬着毒。
侯太医捂着脸跪爬两步:“夫人明鉴!微臣并未说实话啊!”
他左右张望,凑近低语,“婉嫔脉象凶险,分明是要难产的征兆!”
“此刻再不救治,怕是凶多吉少,一尸两命啊!”
许洛妍闻言冷笑:“活该!”
王静仪脸色这才缓和,从袖中甩出一张银票:“赏你的。”
“谢夫人!谢娘娘!”侯太医连连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得砰砰响。
“哎哟,王夫人还在呢?”
丽嫔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处传来。
她倚着朱漆门框,指尖绕着帕子,笑吟吟地看着狼狈的三人。
冷宫里面吃的苦头,每一次看见许洛妍,都让她记忆犹新呢?
“姓林的!”许洛妍猛地站起,“跟那个贱人一路货色,也敢在本宫面前嚣张?“
丽嫔不紧不慢地福了福身:“静嫔娘娘慎言。“
她故意咬重“静嫔”二字。
“来人啊!”突然提高声调,“还不开门送王夫人出宫?”
外头立刻有小太监应声推门。
王静仪脸色铁青,甩袖从丽嫔身边擦过。
“滚!都给我滚!”许洛妍抓起茶盏砸向殿门,碎瓷溅到侯太医官服下摆。
侯一手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往外退,却在转角处被丽嫔拦住。
一张银票悄无声息塞进他袖中。
“做得不错。”丽嫔指尖在他袖口一触即离。
侯一手腰弯得更低:“娘娘明鉴,许家给的已经够多了。”
“许家是许家。”丽嫔打断他,帕子掩唇轻笑,“我林家给的,是你后半辈子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