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冥桥,横亘于葬圣渊最深处的虚无之上。桥下是翻涌不息、吞噬光线的幽冥死气,仿佛连接着九幽黄泉;桥身则由一种非金非木、触手冰凉的未知材质筑成,其上刻满了古老而模糊的符文,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
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伐,只有永恒的寂静和弥漫在空气中的、介于生死之间的奇异法则。
楚枫岚和萧易被桥胜古最后的力量卷入此地,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们靠坐在冰凉的桥面上,望着桥下无尽的黑暗,心中充满了担忧、迷茫以及对先前惊变的不解。
“萧师兄,前辈他……真的会没事吗?”楚枫岚抱着膝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桥胜古自刎前那复杂的神情和话语,以及陈岚独自面对那恐怖邪魔的场景,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萧易努力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尽管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楚师妹,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木前辈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可是连桥胜古那种老魔头都忌惮的存在!他肯定能把那魔头收拾得服服帖帖,然后就来接我们了!”他挥舞了一下拳头,试图驱散空气中的压抑。
然而,等待是煎熬的。神冥桥的寂静放大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就在萧易第无数次探头看向桥头那混沌的入口时,前方的空间忽然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起来。
一道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踏上了神冥桥。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依旧是那张平静无波、却让人莫名心安的脸庞。
“前辈!”
楚枫岚和萧易几乎同时跳了起来,惊喜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桥面上显得格外清晰。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陈岚目光扫过两人,见他们虽神色疲惫,但气息平稳,并未受伤,微微颔首,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无事便好。”
他的出现如此自然,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归来,丝毫没有刚刚经历了一场决定大陆命运对决的痕迹。
“前辈,那个魔头桥胜古……”萧易迫不及待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后怕。
陈岚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却并无详细解释的意图,只是简练地说道:“尘归尘,土归土。此间事了,不必再提。”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仿佛为那段百年恩怨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楚枫岚心思细腻,察觉到前辈似乎不愿多谈细节,尤其是桥胜古最后那略显诡异的结局。她轻轻拉了一下萧易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追问。
萧易也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讪讪地闭了嘴。前辈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彻底解决了。他们对陈岚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走吧,该回去了。”陈岚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楚枫岚和萧易。下一刻,周遭景物模糊变幻,那神冥桥的死寂与虚无迅速退去。待他们视线再次清晰时,已然回到了天圣堂内院那熟悉的“听竹苑”中。
院中竹影婆娑,灵泉潺潺,温暖的阳光洒落,与葬圣渊的阴森恐怖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回到听竹苑,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楚枫岚和萧易能清晰地感觉到,学院内的气氛与以往大不相同。
以往那些或明或暗的窥探和排挤彻底消失了。
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宗门天才,见到他们时,眼神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恐惧。
执事长老们对他们的态度更是客气得近乎谦卑,资源供给达到了最高规格,仿佛他们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物。
显然,尽管细节被高层严格封锁,但“木先生”在葬圣渊展现出的、足以决定一场浩劫走向的恐怖实力,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在天圣堂最顶尖的圈子里不再是秘密。连带着,他们这两个一直被“木先生”带在身边的年轻人,地位也变得超然起来。
云寂真人曾亲自前来拜访,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充满了感激与试探,希望能请“木前辈”出任学院太上长老,但被陈岚淡然回绝。
这一切变化,让楚枫岚和萧易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依旧是他们,但外界看待他们的眼光已然天差地别。
“唉,现在走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看,感觉怪不自在的。”萧易在院子里练完剑,擦了擦汗,对楚枫岚抱怨道。
楚枫岚轻轻擦拭着【流霜】剑,若有所思:“这是因为前辈。没有前辈,我们或许早已……”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们如今享有的这一切尊重和便利,根源都在于陈岚。
萧易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觉得……有点虚。咱们的实力,可配不上这待遇。”
“所以更要努力修炼。”楚枫岚眼神坚定,“不能永远活在前辈的庇护之下。”
这时,陈岚从正房走出,手中拿着一张看似普通的兽皮地图。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将地图铺开。
楚枫岚和萧易好奇地围了过去。只见地图描绘的并非他们熟悉的中州地貌,而是一片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的奇异区域,地图中心标注着三个古朴的大字——九重天。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南殇国极南,遗世之地。
“九重天?”萧易念出声,一脸疑惑,“前辈,这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陈岚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九重天”区域轻轻划过,目光悠远:“九重天,并非传说中仙神所居之天界,而是位于大陆南端‘南殇国’境内的一处上古秘境。其地有九重险阻,一重高过一重,传闻其巅有上古大能遗留的洞府与传承,灵气之浓郁、法则之奇异,远胜天圣堂。”
楚枫岚和萧易听得心驰神往。比天圣堂还厉害的上古秘境?
陈岚看向两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天圣堂虽好,但于你们而言,已渐成温室。真正的强者,需历经风雨,于生死间磨砺。我欲往九重天一行,你二人,可愿同往?”
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给出了选择。但楚枫岚和萧易没有任何犹豫。
“愿意!”两人异口同声,眼中迸发出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他们早已习惯了跟随在陈岚身边,更何况是去往如此神秘的秘境!
陈岚点了点头,对于他们的回答并不意外:“此行非比寻常,九重天危机四伏,机缘与凶险并存。你们需有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萧易挺起胸膛,“跟着前辈,刀山火海也敢闯!”
楚枫岚也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会紧跟前辈,努力修行,绝不拖后腿。”
决定已下,便不再拖延。
陈岚行事向来干脆利落。他没有举行任何告别仪式,只是在一个清晨,带着楚枫岚和萧易,来到了院长云寂真人所在的星辰殿。
云寂真人早已感知到他们的到来,亲自迎出殿外。
当他听到陈岚说要带着楚、萧二人离开天圣堂,远赴南殇国时,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失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与敬畏。
他明白,像“木前辈”这样的存在,天圣堂终究是留不住的。
“前辈对我天圣堂恩同再造,晚辈……不敢强留。”云寂真人深深一揖,“只是,楚师侄与萧师侄乃我院栋梁,此番离去……”他看向楚枫岚和萧易,眼中满是惋惜。
陈岚淡淡道:“雏鹰终须离巢。他们的路,在外面。”
云寂真人闻言,不再多言,只是郑重道:“既如此,晚辈预祝前辈与两位师侄一路顺风,大道有成!天圣堂的大门,永远为前辈敞开!”他取出两枚储物戒指,递给楚枫岚和萧易,“这里面是一些丹药、灵石和护身之物,聊表心意,望勿推辞。”
楚枫岚和萧易看向陈岚,见陈岚微微颔首,才恭敬接过:“多谢院长。”
辞别云寂真人,三人没有惊动任何其他弟子,悄然离开了天圣堂山门。回首望去,那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境在晨曦中熠熠生辉,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记忆与成长。
“有点舍不得啊。”萧易咂咂嘴说道。
楚枫岚也默默看了一眼,轻声道:“但前辈说得对,我们的路,在前面。”
陈岚祭出一艘看起来十分古朴、甚至有些残破的青色飞舟。飞舟迎风便长,化作十丈长短,表面刻满了隐匿符文,气息内敛至极。
“上去吧。”陈岚率先踏上飞舟。
楚枫岚和萧易紧随其后。飞舟缓缓升空,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悄无声息地向着大陆的南方,疾驰而去。
飞舟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脚下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云层在身旁掠过。陈岚在舟头负手而立,闭目养神。楚枫岚和萧易则好奇地俯瞰着下方飞速变换的景色。
他们穿越了中州的繁华地带,越过了人迹罕至的蛮荒山脉,跨过了波涛汹涌的宽阔海峡。沿途见识了各种不同的风土人情,奇异的妖兽,以及一些规模宏大的修真宗门。这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山海界的广阔无垠。
历时数月,飞舟终于进入了南殇国的地界。与中州的繁华鼎盛不同,南殇国显得更加古老、神秘,甚至带着一丝蛮荒的气息。这里的山更高,林更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热和淡淡的瘴气,灵气属性也偏向阴柔、诡谲。
按照地图指引,飞舟向着南殇国极南之地深入。越是往南,人烟越是稀少,环境也越是险恶。毒沼遍布,异虫横行,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若有若无的空间扭曲感。
这一日,飞舟在一片笼罩在浓雾中的巨大山脉前停了下来。山脉深处,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如同极光般绚烂却危险的色彩。
“前面就是‘迷雾障’,九重天的外围屏障。”陈岚睁开眼,望着前方的山脉,淡淡说道,“飞舟无法穿过,需步行而入。”
三人落下飞舟,陈岚将飞舟收起。踏入迷雾的瞬间,楚枫岚和萧易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不仅视线受阻,连神识都被严重压制,只能探查周身数丈范围。空气中弥漫着致幻的毒瘴和扰人心神的低语。
“紧跟我,运转心法,守住灵台。”陈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在最前面,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踏出,周围的浓雾便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那些毒瘴和诡异低语,在靠近他周身三尺时,便悄然消散。
楚枫岚和萧易不敢大意,全力运转功法,紧跟在陈岚身后,心中对前辈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看似平常的步行,实则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在迷雾中穿行了约莫半日,前方豁然开朗!浓雾在他们身后如同墙壁般凝固,而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楚枫岚和萧易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丽奇景!九座巨大无比的山峰,如同天神的阶梯,一层高过一层,直插云霄!
山峰之间云雾缭绕,有瀑布如银河垂落,有虹桥连接天地,更令人震惊的是,每一层山峰都仿佛处于不同的时空,散发着迥异的法则气息!
最底层生机勃勃,草木繁盛,往上则依次是烈焰、雷霆、冰霜、罡风……直至最高处,没入一片混沌虚无之中,看不真切!
磅礴、古老、神秘、危险!这就是——九重天!
“我们到了。”陈岚望着那九重奇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追忆与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