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汉部落营地时,空气中的硝烟与血腥味已被焚烧尸体的焦臭和湿土气息部分取代。胜利的激昂褪去,留下的是更加实际且繁重的工作——清理战场,消化这场惨胜所带来的苦涩果实与微小馈赠。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气氛肃杀而审慎。所有在战斗后期投降或被俘的巨鹰士兵,以及那些选择留下的起义奴隶,都被集中于此。他们的人数甚至超过了此刻汉部落能拿起武器的幸存者,黑压压一片,足有百余人。他们大多面带惶恐、不安,甚至麻木,沉默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阳歌、岩灵、巫,以及伤势稍轻的坚手、如石等人站在前方,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这群曾经的敌人和潜在的族人。汉部落的战士们则在外围持械警戒,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尚未消散的仇恨。吸纳新血是生存的必需,但绝非毫无原则。
阳歌向前一步,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清晨微冷的空气:
“汉部落,胜了。”他陈述着简单的事实,却让所有俘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按照这片土地的规矩,你们的一切,包括性命,都归我们所有。”
人群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恐惧开始蔓延。
“但汉部落,有自己的规矩!”阳歌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不是巨鹰,不靠奴役和掠夺立身!我们敬奉先祖,崇尚自由,珍视每一个肯为部落流汗出力的族人!”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现在,给你们选择。愿意留下,发誓遵守汉部落规矩,从此成为汉部落一员,与我们一同耕种、狩猎、守护家园的,站到左边!你们将获得食物、住所,以及作为族人的权利与尊严。”
“仍心怀故主,或不愿留下的,”他顿了顿,指向营地外那片狼藉的战场和更远方稀疏的林地,“我们不强留。可以自行离开,但不得带走任何武器和物资。能否在荒野和巨鹰的溃兵中活下去,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人群陷入了死寂的沉默和巨大的犹豫。留下,意味着融入一个陌生的、刚刚击败他们的群体,前途未卜。离开,则几乎是死路一条。
这时,坚骨——那位起义的领袖,魁梧的身躯上满是伤痕,却第一个大步走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左边。他回头,对着那些曾经的奴隶同伴们低吼道:“还在犹豫什么?汉部落给了我们刀剑对付巨鹰,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难道你们还想回去当牲口,或者死在荒野里吗?留下,才有活路!才有像人一样活着的路!”
他的行动和话语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起义的奴隶们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们大多亲眼见过或听说过汉部落的不同,纷纷跟着坚骨站到了左边。对他们而言,汉部落是唯一的希望。
剩下的则是那些投降的巨鹰士兵。他们面面相觑,内心挣扎。最终,大约有三十几人,大多是比较年轻或者伤势较重、自觉离开绝无生路的,低着头,默默地走到了左边。而另有十几人,眼神闪烁,或带着屈辱,或带着恐惧,最终选择了离开,踉跄地走向营地之外,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林地边缘。
“看好他们。”阳歌对如石低声吩咐,“新来的,分开安置,派人盯着。告诉他们规矩,也让他们参与劳动。观察一段时间,若有异动,或心怀不轨,你知道该怎么做。”
如石眼神冷冽,点了点头:“明白。”
处理完人员,接下来的则是物资的清点与处理。
缴获的巨鹰物资被集中堆放,形成了几个小山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堆积如山的青铜武器和盔甲——长矛、短剑、箭镞、头盔、胸甲……它们大多制作精良,代表着巨鹰城邦的工艺水平,在阳光下闪烁着青冷的光泽。
然而,汉部落的众人看着这些曾经带来死亡威胁的武器,眼神中只有厌恶和警惕。
“首领,这些……”坚手拿起一柄青铜剑,掂了掂,又嫌弃地扔回堆里,“材质太软,不如我们的铁刀,更比不上钢。样子货!”
阳歌走过去,捡起一面青铜圆盾,手指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响声:“对我们确实用处不大。但青铜本身是好东西。”他目光转向坚手,“融了它们。”
“全融了?”坚手愣了一下。
“全融了。”阳歌肯定地点头,“我们不需要模仿敌人的装备。把这些青铜全部回炉,化成铜锭储存起来。铜是重要的资源,以后制造工具、器皿,或者与其他部落交易,都用得上。它们将成为汉部落发展的储备,而不是杀戮的武器。”
坚手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其中的价值:“好!我马上带人清理出一块地方,起炉子!这些铜料,够我们用很久了!”
另一边,更大的欢呼声来自于粮食的发现。巨鹰大军后勤营地被鹿丘部落和起义奴隶骚扰,但仍有一部分粮草来不及转移或焚烧,被完整地缴获。主要是大量的粟米、一些风干的肉条和咸鱼,还有少量豆类。
看着那几十个鼓鼓囊囊、用厚实麻布制成的粮袋,所有汉部落族人的眼睛都亮了,甚至有人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持续许久的围困和严格配给,早已让饥饿折磨着每一个人。
“巫,您来主持分配。”阳歌对老人说道,“优先保证伤员、孩子和老人。所有人,今天可以吃一顿饱饭!但也要有节制,粮食危机只是缓解,远未结束。”
巫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罕见的一丝宽慰。他指挥着几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粮袋,开始计量分配。空气中开始弥漫开粮食特有的醇厚香气,这味道比任何胜利的号角都更能安抚人心,带来实实在在的希望。
整个营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人们搬运着战利品,清理着废墟,搭建着临时窝棚,熔炉的火光再次燃起,炊烟袅袅上升。新加入的人们在监视下,有些笨拙却努力地参与到各项劳动中,试图用汗水证明自己的价值。
整合的过程必然伴随着摩擦与隔阂,消化胜利的果实也需要时间与智慧。但无论如何,汉部落在这片血火废墟之上,终于迈出了走向新生的、坚实而谨慎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