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云栖村溪边,阳光已经褪去了清晨的凉,变得暖融融的。选定的“录音点”藏在一片垂柳下,水流在这里拐了个缓弯,漫过光滑的鹅卵石,没有急流的喧嚣,只有“汩汩”的轻响,像大地在轻声呼吸。
专业的收声设备早已架好:三支银色的防风麦克风呈三角形对着溪流中央,话筒罩上裹着浅灰色的海绵套,能滤掉多余的风声;录音师老周蹲在防潮垫上,面前的调音台屏幕亮着,指尖悬在推子上方,随时准备捕捉最细腻的声音;菲姐站在溪水里一块半露的青石板上,水刚没过脚踝,泛着细碎的波光,她戴着监听耳机,耳机线顺着手臂垂下来,轻轻搭在水面上,随波晃了晃。
“准备开始,副歌第一遍。”老周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到两人耳里。
菲姐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远处被阳光染成金绿色的草坡上,随着旋律轻轻开口。她的声线本就空灵,此刻裹着溪水的湿气,像风拂过芦苇,温柔得能漫进心里。可唱到副歌“海风吹过千万里,捎来山的信”这句时,她习惯性地微微提气,喉结轻轻滚动,准备加入自己标志性的高音转音——那是她多年舞台经验养成的习惯,用华丽的技巧把情绪推向顶点,每次这样唱,台下都会有热烈的掌声。
“停一下。”陆砚辞的声音突然从监听耳机里传来,没有急促的打断,反而带着溪水般的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菲姐,我们先别急着加技巧。”
菲姐的气息顿在喉咙里,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从石板上走下来,水顺着裤脚滴落在岸边的青草上。她摘下一只耳机,看向站在柳树下的陆砚辞:“是哪里不对吗?我想着用转音能让副歌更有爆发力……”
“爆发力不是靠高音堆出来的。”陆砚辞走过来,捡起一片落在溪边的柳叶,指尖轻轻捻着叶片上的水珠,“你还记得早上我们在溪边散步时的感觉吗?那时你说‘溪水声太治愈了’,那种感觉是软的,是不用用力的——《山海谣》要的就是这种‘不用力’。它不是舞台上的炫技歌,是能让人坐在溪边慢慢听的谣曲。”
他指着不远处的溪水:“你看这水,漫过石头的时候,从来不会刻意‘用力’,却能把石头磨得光滑;山雀唱歌,也没有复杂的调子,却能让人一听就想起山林。《山海谣》的副歌,就该像这样——用最放松的状态,像你平时跟朋友聊天、在山里哼歌那样,不用想着‘要唱得多好’,就想着‘我在跟山海说话’。”
菲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溪水,阳光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跳动的金斑。她忽然恍然,之前总想着“怎么唱才能打动人”,却忘了“最打动人的,本就是不刻意的真诚”。她重新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提前酝酿情绪,只是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又走在清晨的雾里,溪水在脚边潺潺,山雀在头顶轻叫。
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彻底松了下来,没有华丽的转音,没有刻意的提气,连尾音的颤音都变得自然,像风掠过水面时的涟漪。唱到“捎来山的信”时,她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声笑意混在歌声里,没有丝毫突兀,反而像真的收到了山海的回信。
老周的指尖在调音台上顿了顿,眼里露出惊喜——屏幕上的波形图平稳却饱满,没有因刻意飙高音而出现的尖锐峰值,每一个音都像溪水般流畅,和背景里的流水声完美地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歌声,哪是自然。
“就是这种感觉!”陆砚辞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像山在说话,海在回应,不用力,却能钻进心里。”
录音继续进行,阳光慢慢西斜,把柳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调音台上。就在老周准备录最后一遍间奏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和笑声从远处传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放学路过,看到溪边架着的设备,好奇地趴在岸边的土坡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
菲姐正唱到“山风吹呀吹”,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是觉得旋律好听,竟无意识地跟着哼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山风吹呀吹,吹到海尽头~”
她哼得不成调,甚至有点跑音,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溪水,瞬间激起温柔的涟漪。陆砚辞眼睛一亮,立刻对着对讲机喊:“老周,快录!别停!把这段童声留住!”
老周反应极快,手指迅速按下录音键,女孩的哼唱清晰地被收录进来。女孩见大人都看她,害羞地躲到同伴身后,小脸蛋红红的,却还忍不住偷偷探出头,跟着菲姐的歌声轻轻晃头。
录音暂停后,陆砚辞走到土坡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递给几个小孩:“刚才唱得真好听,能再唱一遍给我们听吗?”
小女孩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鼓起勇气又哼了一遍,这次比刚才更清楚些,尾音还带着点俏皮的上扬。陆砚辞转头对菲姐和老周说:“就把这段放在歌曲结尾,不用修音,保留她的跑音和奶气——这是最纯粹的声音,是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旋律,比任何专业和声都有生命力。”
菲姐看着女孩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由衷点头:“以前录歌,总想着‘怎么修才能更完美’,却忘了‘不完美的真实’才最珍贵。跟你合作,总能找回做音乐最原始的快乐——不是按照流程写旋律、堆音效,是等着灵感从自然里冒出来,等着意外的惊喜撞进怀里。”
老周关掉调音台,看着屏幕上那段带着童声的录音波形,笑着说:“我录了三十年音,第一次觉得‘跑音’这么好听。这段童声一加,整首歌都活了,像有个小孩在山海间跑着、唱着,多灵动啊。”
几天后,这段录音花絮被老周的助理不小心发到了音乐人交流群里——视频里没有华丽的包装,只有菲姐站在溪水里调整唱法的样子,有小女孩趴在土坡上哼唱的画面,还有陆砚辞蹲在溪边和小孩说话的场景。没想到,这段“粗糙”的花絮,很快在音乐人圈子里引发了广泛讨论。
资深制作人张弛在微博上发了长文,标题是《从<山海谣>录音花絮,看华语音乐该有的样子》:“现在的乐坛,太多歌曲是‘公式化生产’的产物——套着固定的和弦走向,堆着千篇一律的电子音效,歌手唱到副歌就必须飙高音,仿佛不这样就不算‘有实力’。可陆砚辞和菲姐用《山海谣》告诉我们:音乐的核心从来不是‘技巧’,是‘真诚’。菲姐摒弃炫技后的歌声,比高音更动人;小女孩未经雕琢的跑音,比专业和声更有生命力。这才是音乐该有的样子——去商业化的包装,去工业化的流程,把耳朵交给自然,把心交给真诚。”
评论区里,许多音乐人纷纷留言附和:“说得太对了!上次录一首歌,甲方要求副歌必须有三个八度的高音,根本不管歌词情绪,太无奈了!”“《山海谣》的花絮看哭了,想起刚做音乐时,在公园里录鸟叫当伴奏的日子。”“期待这首歌,想听最纯粹的山海之声。”
而此时的云栖村溪边,柳枝还在风中轻轻晃着,溪水依旧潺潺流淌。陆砚辞把那段童声录音存在手机里,偶尔点开听,总能想起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想起她哼着“山风吹呀吹”时,眼里闪着的、和晨雾一样纯粹的光。
他知道,《山海谣》不会是一首“爆款神曲”,却会是一首能让人坐在溪边,听着流水声慢慢品的歌——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带着山的沉静,海的温柔,和最不掺假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