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裹着山间的湿冷,还没来得及散开,南麓山神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两道身影跌撞着冲进来——左边的弟子穿着天衍门青蓝云纹的劲装,袖口的云纹被血渍浸得发暗,右臂还缠着半截染血的布条;右边的则是青木门的竹叶标短打,裤腿破了个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土和草屑。这两个门派昨天还在山谷里刀光剑影地厮杀,此刻却肩并肩抬着一副简陋的木担架,连呼吸都透着同一种急切,暂时把恩怨抛到了脑后。
担架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布下躺着个青木门弟子,胸口印着一道深紫的掌印,玄色衣料被掌力震得碎裂,露出的皮肤上乌青一片,像泼了墨。他嘴角不断渗着暗红的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闷哼,胸膛起伏得微弱又急促,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得没了焦点,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抬担架的天衍门弟子额角滚着汗珠子,砸在担架木杆上洇出小湿痕,声音发颤得几乎不成调:“罗恩先生!求您救救他!再晚……再晚就真的没救了!”
紧随其后,更多人涌进庙门——有个散修被同门背着,左腿插着半截生锈的断剑,剑刃没入腿骨,血顺着裤管往下滴,把背他的人的衣角染成了深褐;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修士被农夫扶着,左臂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袖口下隐约能看到皮肤下凸起的骨节,显然是经脉碎裂,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眼神传递哀求;还有个半大的孩子,穿着某小门派的灰色学徒服,腹部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只用粗布条草草缠了两圈,布条早就被血浸透,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要跌跌撞撞,小手死死抓着农夫的衣角。
不过半个时辰,山神庙里就横七竖八躺满了伤者。稻草铺成的地面被血浸得发黑,有的伤者疼得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抠进稻草里,指缝都渗着血;有的则昏迷不醒,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还吊着一口气;还有人在低声呻吟,声音压抑得像破风箱,听得人心里发紧。血腥味混着山间的湿霉气,盖过了庙内原本的尘土味,连供桌上积着的香灰,都仿佛被这股气息染得沉重起来。
几个抬伤员来的人缩在角落,眼神里满是忐忑——有的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来的,毕竟伤者的伤势连门派医修都摇头;有的还在怀疑罗恩之前的中立声明,觉得“只救性命不问正邪”太过不切实际。此刻看着满庙惨状,他们攥着衣角,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立医者”,到底能不能真的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就在这时,庙后的布帘被轻轻掀开,罗恩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衣摆沾了点山神庙的尘土,却依旧平整,只有袖口残留着淡淡的草药清苦气——方才他刚给庙后寄养的受伤小兽换了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看到惨状的动容,也没有面对众多伤者的慌乱,只有眼神格外专注,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每一个伤者时,连最细微的肌肉抽搐、最微弱的呼吸节奏都没放过,没有遗漏半分细节。
“都安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压过所有嘈杂的安定力量,原本此起彼伏的呻吟和低语瞬间消失,庙内只剩下伤者们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罗恩走到庙中央的空地上,停下脚步,双手微微抬起,掌心朝下,指尖泛起极淡的蓝白色微光——那是空间之力与生命气息交织的征兆,微光落在空气里,连周围的湿冷都仿佛淡了几分。
“Room·扫描。”
低沉的声音落下,一道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像透明的水波轻轻漾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山神庙。领域掠过伤者身体时,没有掀起半分气流,却在罗恩的脑海里,构建出一幅幅清晰到极致的三维图像——他能“看到”青木门弟子胸口掌印下,三根肋骨断裂的截面,其中一根尖锐的断骨刺破了肺叶,淡红色的血沫裹着天衍门掌法特有的阳属性真炁,正在灼烧他的经脉;能“看到”断腿散修腿骨断裂处,碎骨渣嵌在肌肉里,像细小的刀片,不断划伤血管导致血流不止;能“看到”老修士扭曲手臂里,五条经脉彻底碎裂成丝,紊乱的真炁在经脉残段里乱蹿,加剧着肌肉的痉挛;甚至能“看到”那半大孩子腹部伤口深处,刀锋残留的微量毒素正顺着血管往五脏六腑爬,毒素所过之处,细胞都在慢慢失去活性。
所有伤势的轻重缓急,像清单一样在他脑海里排得清清楚楚:先救肺叶受损的青木门弟子(再拖下去会窒息),再救腹部中毒的孩子(毒素扩散快),接着是断腿散修和老修士,最后处理那些只是皮外伤或轻微骨裂的人。
没有丝毫犹豫,罗恩的意念开始操控领域——空间领域内,仿佛生出了无数双无形的手,每一双都轻得像羽毛,却稳得惊人,精准地落在每个伤者身上。
最先被救治的是青木门弟子。那双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他断裂的肋骨,以毫厘不差的力度将断骨复位,连嵌在肌肉里的碎骨渣都用“指尖”轻轻夹出,没碰伤半分周围的组织;接着,一股淡绿色的生命绿光从领域中渗出来,像春雨滋润干裂的土地,温柔地包裹住他受损的肺叶,一点点修复着被刺破的肺泡和血管;最后,无形的手像最精细的镊子,将他体内残留的阳属性真炁一点点剥离,顺着他的指尖排出体外——那道真炁离开身体时,在空气中化作一缕淡红色的白烟,很快就消散在晨雾里。
原本还在渗血的青木门弟子,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嘴角的血沫也止住了,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虽然还没力气说话,却能微微转动眼球,看向罗恩的方向,眼底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旁边的天衍门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他原本还担心罗恩会因为门派恩怨区别对待,毕竟伤者是“对手”青木门的人,此刻看着伤者缓过来,他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被悄悄敲碎: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只看“生命”,不问“立场”。
接着是那个半大孩子。无形的手先将他腹部的粗布条轻轻解开,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他,露出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毒素正顺着皮肤往周围蔓延。生命绿光先覆在伤口上,像一层透明的保护膜,阻止毒素继续扩散;然后另一双无形的手精准地找到毒素聚集的位置,像吸铁石一样,将那些微量毒素一点点吸出来,聚成一小团黑色的雾气;再通过空间领域的波动,将黑雾送出庙外,融入晨雾中彻底消散。最后,绿光开始缝合伤口,断裂的肌肉和皮肤在绿光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虽然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却已经不再流血,孩子的呼吸也从急促的喘息,变成了平稳的起伏,小脸甚至恢复了一点血色。
“活……活过来了……”扶着孩子来的农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稻草上发出闷响,他却顾不上疼,对着罗恩连连磕头,额头抵着地面,眼泪混着稻草屑往下流,声音哽咽得不成样,“谢谢罗恩先生!谢谢您救了这孩子……您就是我们的活神仙啊!”
罗恩没有理会这些感谢,依旧专注地操控着领域。他让无形的手为断腿散修对接好腿骨,用生命绿光包裹住骨骼促进愈合,还细心地“织”出一层能量保护膜,防止后续移动时再次错位;为老修士修复碎裂的经脉,将乱蹿的真炁一点点理顺,像梳理打结的丝线,让他扭曲的手臂慢慢恢复正常角度,甚至能轻轻活动手指。
整个过程没有华丽的光影炸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异术轰鸣,只有罗恩站在庙中央,身形稳稳的,眼神始终专注,每一次操控都精准到极致——像一位浸淫医术数十年的外科医生,在进行一场最精密的手术,容不得半点差错。
不知不觉间,晨雾散去,金色的阳光透过庙门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伤者们身上,暖得像一层薄毯。原本惨不忍睹的景象,渐渐变得平和起来——大部分伤者都从昏迷中醒来,虽然还很虚弱,却能轻声说话;有的互相递着水囊,有的帮身边的人拂去衣角的稻草;之前剑拔弩张的天衍门、青木门弟子,此刻甚至坐在一起,分享着怀里的干粮,眼里没了之前的敌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角落里,之前一直怀疑罗恩的老散修,活动着刚被修复的手臂,指尖能灵活地屈伸,眼里满是震撼。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医术高明的修士,有的靠灵丹妙药,有的靠针灸推拿,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救治方式——不用药材,不用针具,只用无形的力量,就能把濒死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哪里是“医者”,简直是“活菩萨”。
“这……这真是奇迹啊……”有人轻声感叹,声音里满是敬畏。
罗恩终于停下了动作,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没了血色——同时稳住十几名重伤者的生命体征,还要精准修复伤势,对他的真炁和精神力消耗极大。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汗,看向庙里的伤者,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之前在声明里说的“只救性命,不问正邪”,此刻在这些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生命身上,彻底兑现了。而这,只是开始——随着消息传开,会有更多在乱世里挣扎的伤者找到这里,会有更多即将熄灭的生命,在他的手中重新燃起光芒。
山神庙里的阳光越来越暖,血腥味渐渐被生命的气息、草药的清苦气取代,像一场无声的宣告:在这片被战火撕碎的乱世里,真的有这么一片属于生命的净土,有这么一个人,在为“活下去”这件事,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