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账房内。
陆沉的指尖,在那本摊开的账本上缓缓划过,停在了一行墨迹未干的数字上。
他甚至能闻到那墨迹里混杂的一丝金属焦糊气,这股味道顺着门缝飘进来,浓郁不散。
隔着几重院墙,地火熔炉那“轰隆隆”的闷响,依旧震得桌案“嗡嗡”作响,茶杯里的水,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玄字柒号至拾捌号道兵,计十二具。耗:上品灵石三百万,庚金三千斤……”
陆沉只觉得喉咙发干,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开口: “大师……这……这消耗,是不是太……”
他对面,铁三那张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眼眶深陷。他猛地端起茶杯,“咕咚”灌了一大口,粗瓷杯被他重重砸在桌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堡主,这可一分都省不了!”
铁三沙哑着嗓子,激动地挥舞着一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 “老祖那‘灵核’之法,简直是神来之笔!可要承载那五行循环,用的就必须是高阶灵材。那些低阶货色,一放进去就得炸炉!老朽试过了,炸了三回!”
陆沉闻言,只觉得心口更堵了。
他没理会铁三的抱怨,而是将账本“哗啦”一声,往后翻了一页。
那是宝库的存余总录。
“可按这个速度,”陆沉的指尖,在那几个代表存余的数字上重重戳了点,“那座寒髓铁矿山,已经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灵石,更是像水一样往外淌。”
他抬头,死死盯住铁三:“老祖的吩咐,是要炼制多少具?”
“第一批,总计一千具。”铁三说得轻描淡写。
“一……一千具?!”
陆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
木椅砸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陆沉却恍若未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必须用双手死死撑住桌案,才没让自己当场软倒下去。
一千具……
那岂不是说,要把账本上那些恐怖的数字,再乘以近百倍?
“大师……”陆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你我……交个底。按这个烧法,宝库……还能撑几天?”
铁三也沉默了。
他那股炼器的狂热劲,终于在“现实”面前冷却下来。他伸出脏兮兮的手,烦躁地扒拉了一下鸡窝似的乱发。
“最多……半个月。”
账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木椅还倒在地上。
只剩下远处那“轰隆隆”的闷响,如同催命符一般,一声声砸在陆沉的心头。
半个月!
陆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后脑勺。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后背,那层单薄的法袍,已经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惊雷谷是退了,可北地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哪个不是在伸长了脖子观望?
一旦半个月后,玄鹰堡的道兵生产线,因为没钱没料而停摆……
陆沉几乎不敢想那后果。
“不行!”
陆沉低吼一声,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本要命的账本,胡乱地卷成一卷,紧紧攥在手里。
他也顾不上再去扶那把倒地的椅子,更顾不上和铁三再说什么,转身“砰”地一声撞开账房的木门,大步流星地朝着禁地深处——那间日夜不熄的“点灵”室,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