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闲的脚步，在距离少年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黄十七也抬起了头，看着那少年，又看看张闲，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咕哝了一句：“……历史的车轮，咋他娘的总是往脸上碾呢？”
那几个低阶游魂感受到张闲身上那深不可测、令它们本能战栗的气息，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瞬间作鸟兽散，消失在雨夜阴影深处，连头都不敢回。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消失，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路灯光影边缘的张闲。
雨水顺着张闲的道袍（能量幻化，常保洁净）滑落，肩头蹲着一只眼神灵动的小兽。他站在那里，气息平和，与这凄冷的雨夜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本该就属于这里。那双灰金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流转着奇异而温和的光泽，静静地注视着少年。
少年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恐惧与无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
“它……它们走了？”少年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
“走了。”张闲的声音平静，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少年看着张闲，又看了看他肩头那只正歪着头打量他的黄鼠狼，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幼苗，猛地钻了出来！他之前听镇上的老人说过，镇子边缘住着一位有真本事的“诡道士”，身边就跟着一只通灵的黄仙！
难道……眼前这位就是？！
求生的本能和连日来的恐惧压抑，在这一刻爆发了！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冲到张闲面前，不顾满地泥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求求您！救救我！收我为徒吧！”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我只想……只想不再被那些东西欺负！我想……像您一样！”
看着眼前这浑身湿透、眼神却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少年，张闲恍惚了一下。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街头，同样的无助与祈求。
只是，当年那个跪在雨中的人，变成了如今站在雨中的人。
当年那个说着“贫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麻烦徒弟”的别扭老头，如今……
雨声淅沥，敲打着路面，也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和妖）的心。
看着跪在泥水中的少年，那与记忆中自己重叠的身影，那句刻在骨子里、听了无数遍、带着师父玄霄子独特别扭关怀的话语，几乎是未经任何思考，便从张闲口中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师父如出一辙的嫌弃口吻：
“贫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话一出口，张闲自己先愣住了。
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雨滴悬停在半空？不，它们依旧在下落。街灯的光芒依旧昏黄。少年的呼吸依旧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