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母虚影所化的最后一道流光彻底融入秦尘胸口,苍穹之上,翻涌的墨色雷云像是失去了君王的军队,开始缓缓退散,但那股足以压塌万古的余威仍旧盘踞在雷渊上空,昭示着方才那场造化的惊世骇俗。
十二件至宝嗡鸣着,环绕秦尘飞旋,光华内敛,仿佛在向新主朝拜。
他正欲收敛心神,调息体内奔腾如江海的雷霆之力,识海深处却猛地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那不是外力侵袭,而是源自他力量的核心——鸿蒙本源雷,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疯狂震颤起来。
一道猩红如血的烙印,仿佛从被遗忘的记忆深渊中被强行拖拽而出,灼烫在他的神魂之上,一行古老而冰冷的文字随之浮现:“情念归体之日,便是天外劫临之时。”
这是什么?
秦尘心神剧震,还来不及细想这句谶言的含义,一股更为诡异的灼热感从左眼传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却只觉眼眶中一阵滚烫,原本清澈的瞳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死寂的灰色翳膜覆盖。
一滴并非泪水,而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血液,挣脱眼角束缚,缓缓滑落。
那滴银血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滋啦”一声,瞬间蒸发,凝成一道细小却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雷霆符文,随即消散。
就在这符文消散的刹那,九天之上,万里无云的天际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狭长的紫色缝隙!
“咔嚓!”
没有雷鸣,没有预警,一道碗口粗细的紫黑神雷,携着足以洞穿界壁的寂灭之力,以超越时空的速度,悍然劈下!
它的目标并非祭坛,并非至宝,而是秦尘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小心!”
离他最近的小雅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娇小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挡向秦尘背后。
然而,一道更快的人影却从斜刺里撞来,蛮横地将小雅撞向一旁。
是月灵!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抹决绝的浅笑。
她体内的魂契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残存的神魂之力疯狂引动着葵水玄冥雷,在她身前瞬间凝结成一面晶莹剔透、寒气森然的玄冰巨盾!
轰隆——!
紫黑神雷与玄冰巨盾轰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足以抹杀寻常圣境强者的天雷,竟被这面冰盾硬生生扛住了七成威力!
但代价也是惨烈的,冰盾瞬间炸裂成漫天冰屑,残余的三成雷光余势不减,尽数轰击在月灵的身体上。
“噗!”
月灵如遭山岳撞击,整个人倒飞而出,沿途洒下一串凄美的血珠。
她的经脉在雷光入体的瞬间便已寸寸断裂,五脏六腑皆受重创。
可即便是这样,她倒在秦尘怀中时,嘴角溢出的鲜血都掩不住那一抹释然的微笑,声音微弱却清晰:“你……你背得起万雷,总得……总得有人替你扛一道。”
“月灵!”
秦尘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一股狂暴的杀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震得整片雷渊都在颤抖。
他紧紧抱住月灵急速后退,指尖抚过她断裂的奇经八脉时,连他这位万雷之主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让我看看!”苏清漪强行压下被天雷余波震荡得翻涌不止的神魂,快步上前,玉指搭在月灵腕间,神识探入其体内。
片刻之后,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魂根受损,经络尽毁……若、若寻不到传说中的‘三光神水’重塑经络根基,她……此生再难修行。”
此生再难修行!
这六个字如六柄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秦尘的心脏。
“啊——!”凰九幽仰天怒啸,金色的凤眸中燃起熊熊怒火,滔天的北冰真火化作一道火柱冲天而起,她要追溯那道落雷的源头,哪怕是天,她也要烧出一个窟窿!
“站住!”归源妪苍老的身影一闪,拦在了她的面前,神情凝重无比,“此非人为,乃天道反噬!他承载的造化太大,已触动了冥冥中的禁忌。你们越是护他,降下的天罚只会越烈,这是在用你们的命,换他的安宁!”
夜,深沉如墨。
秦尘静静守在月灵的床前,她气息微弱,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掌心雷光隐现,一缕缕充满生命气息的太乙青木雷被小心翼翼地注入她体内,试图修复那破碎的经络。
然而,这些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一进入月灵体内,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残存的寂灭雷意吞噬殆尽,毫无作用。
秦尘的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就在他心神俱疲之际,识海中那枚刚刚安分下来的劫心雷种,忽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
刹那间,一幅模糊却无比真实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投射进他的脑海。
那是在一片无垠的星海尽头,冰冷而黑暗。
小雅……她怀中紧紧抱着一颗跳动着亿万雷霆的心脏,而她的身上,则缠满了刻着寂灭符文的漆黑锁链。
她似乎察觉到了秦尘的“注视”,抬起头,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轻声说道:“这一次……换我骗过天道。”
画面戛然而止。
秦尘猛地从床边惊起,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骇与痛苦。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所谓的“劫心雷种”,根本不是什么预警的恩赐,而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是以他最亲近之人的苦难与牺牲为代价,让他得以窥见未来那注定降临的灾劫!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
秦尘独自一人登上了东玄域边缘,那处名为“葬雷崖”的绝巅。
他站在崖边,俯瞰着下方被云雾笼罩、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罡风如刀,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从怀中,取出了归源妪分别时所赠予的那片青翠欲滴的叶子——一片蕴含着一丝建木本源的残枝。
据归源妪所说,此物对天地间的生机与死气感应最为敏锐,曾隐约感应到这葬雷崖的地脉深处,有无数雷霆的意念在哀鸣。
秦尘握紧青叶,感受着那股从崖底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悲鸣,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深渊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若前行是祸,退却是亡……那我便走一条,他们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眼中那层死寂的灰翳骤然向瞳孔中央收缩,一滴滚烫的血泪再次划破面颊。
这一次,血泪没有化作雷纹,而是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他眼前的视野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透过这圈涟漪,万丈深渊下的重重迷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一道极其模糊,却又透着亘古沧桑气息的巨大石门轮廓,一闪而逝。
而在葬雷崖顶另一端,一块巨岩的阴影里,一个无人所见的角落。
断诏童瘦小的身影悄然浮现,他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古旧诏书,看也没看上面的内容,双手一搓,那张不知承载了何等秘辛的诏书便化作了漫天碎片。
纸屑随风飘落,如一场突兀的雪,坠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