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追踪者的出现与消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已散去,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难以言喻的寒意与猜疑。通道内的空气仿佛更加粘稠,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压迫感中,似乎多了一双窥探的眼睛。
“继续前进,保持警惕。”张小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清风拂面。
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行。密道愈发陡峭,有时甚至需要借助岩壁上开凿的简陋凹槽攀爬。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朽血液的怪味,这是雷霆崖顶端“暗蚀祭坛”散发出的气息,透过岩层丝丝缕缕地渗透下来。
蕾欧娜感觉体内的烈阳气血运转得越发急促,那并非失控,而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自发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将这股躁动转化为更坚定的意志。她知道,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上,另一条则水平延伸,没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地图上没有标记这个岔路。”一名负责辨认方向的石锤战士低声道。
张小凡闭目感知片刻,指向水平的那条:“向上的路,能量波动混乱,有被近期人为改动过的痕迹,可能是陷阱。走这边。”
他的判断无人质疑。队伍转向水平通道。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更加宽阔,两侧岩壁不再是粗糙的开凿痕迹,而是打磨得相对平整,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风格古老的壁画残迹。壁画内容大多描绘着兽人先祖与各种巨兽、元素搏斗的场景,充满了蛮荒与力量感。然而,许多壁画都被利器刻意划花,或者覆盖上了一层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暗物质,使得原本雄壮的场面变得诡异而扭曲。
“这里……似乎是古代王庭贵族使用的密道之一。”蕾欧娜看着壁画上那些属于皇族特有的烈阳纹章残迹,轻声说道。故土的遗迹以这种方式呈现在眼前,令她心头沉重。
突然,走在前面的张小凡再次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噤声。
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传来了压抑的争吵声。
“……莫格那个蠢货!他以为凭借蛮力就能得到‘暗瞳大人’更多的青睐吗?沃雷克死了,空出来的位置,凭什么一定是他?!”一个尖锐而充满怨毒的声音说道。
“嘘!小声点!玛拉加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劝阻道。
“怕什么?这条密道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来?‘织影者’那个阴险的家伙?他怕是正忙着舔舐‘暗瞳大人’赏赐的‘暗影精华’呢!”被称为玛拉加的声音更加激动,“我研制的‘腐心瘟疫’足以让一个部落在一夜间失去抵抗能力!论功劳,论能力,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只懂挥舞斧头的莽夫?!”
“疫医”玛拉加!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听起来,他与“碎颅者”莫格之间果然存在着激烈的矛盾!
蕾欧娜与张小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机会。
“玛拉加大人,话虽如此,但莫格族长掌控着黑石氏族,兵力雄厚,在议会中支持者也不少。我们……还需从长计议。”那个沉稳的声音继续劝道。
“从长计议?再计议下去,祭品和功劳都被他抢光了!”玛拉加恨恨道,“月蚀之夜就是机会!只要我的新瘟疫能在仪式上展现威力,助‘暗瞳大人’更好地接引‘虚无’之力……哼!”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玛拉加怒气冲冲地朝着通道另一头走去,那个劝阻他的人也连忙跟上。
等到声音彻底消失,众人才松了口气。
“他们没发现我们?”一名战士疑惑道。
“这条密道有古怪,能一定程度上吸收声音和气息。”张小凡解释道,他的目光扫过两侧被黑暗侵蚀的壁画,“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在内部的权力斗争上。”
“真是……可悲。”蕾欧娜语气冰冷。族群的存亡危在旦夕,这些所谓的议会成员,却还在争权夺利。
“对我们而言,这是好消息。”张小凡平静道,“他们的不和在月蚀之夜会是一个变数。或许,我们可以让这变数,变得更大一些。”
他走到刚才玛拉加站立的地方,蹲下身,指尖在地面某处轻轻一捻,那里有一小撮不易察觉的、散发着微弱腥甜气味的紫色粉末。
“‘腐心瘟疫’的残留……”张小凡指尖混沌之气微闪,那点粉末便化为虚无,“看来这位‘疫医’,行事并不怎么谨慎。”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玛拉加离开的方向:“跟上他们,但保持距离。或许,我们能找到一条直通祭坛附近的‘捷径’。”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他们小心翼翼地追踪着玛拉加留下的微弱痕迹(主要是那若有若无的瘟疫气息和脚印),在错综复杂的水平密道中穿行。
这些密道显然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连接着王庭各处重要区域。他们经过了几处疑似通往仓库、兵营甚至监狱的隐蔽出口,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或是训练、或是鞭打、或是痛苦呻吟的声音,显示着王庭内部压抑而残酷的氛围。
越靠近核心区域,巡逻的黑暗守卫也越发密集。但有张小凡强大的神识预警,他们总能提前规避。偶尔遇到无法避开的零散守卫,则由蕾欧娜和石锤战士们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不留活口。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蛛网、似乎许久无人经过的岔道后,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的潺潺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齐声诵念的诡异嗡鸣。
玛拉加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
张小凡示意众人停下,他自己则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潜行到通道尽头。那里有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出口,外面透进来幽暗的光线。
他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山腹内的天然洞穴,洞穴中央是一座散发着浓郁黑暗能量的漆黑水池——正是之前通过祭坛黑水看到的“暗蚀之池”的缩小版或者分支!池水旁,矗立着几尊扭曲的、被黑暗物质包裹的兽人先祖石像,石像的眼睛部位镶嵌着散发红光的宝石,显得格外狰狞。
而“疫医”玛拉加,正站在池边,他身穿一件沾满不明污渍的黑色长袍,脸上带着鸟嘴面具,手中拿着一个不断冒出紫色气泡的玻璃瓶,似乎正在向池水中滴加着什么。那个之前劝阻他的兽人则恭敬地站在一旁。
“……加入‘怨念精华’……对,就是这样……让这池水充满绝望与痛苦,才能更好地取悦‘虚无’……”玛拉加一边操作,一边神经质地低语着。
就在这时,洞穴的另一个入口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身影,在一群黑甲卫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光头,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仅剩的一只独眼中闪烁着残暴的红光,肩上扛着一柄门板大小的、沾满暗红色血污的巨斧。
“碎颅者”莫格!
“玛拉加!你这只躲在实验室里的臭虫!谁允许你动‘暗蚀副池’的?!”莫格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
玛拉加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鸟嘴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怨毒:“莫格!这里是祭坛区,由议会共同管理,不是你黑石氏族的后花园!我在为月蚀之夜的仪式做准备,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准备?我看你是想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抢功吧!”莫格不屑地啐了一口,“就凭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毒药?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屁都不是!”
“你!”
“都闭嘴!”一个冰冷、缥缈,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洞穴的阴影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他\/她全身笼罩在流动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银色眸子,清晰地显现出来。
“织影者!”
玛拉加和莫格同时收声,显然对这位神秘的同僚极为忌惮。
“仪式在即,内讧者,死。”“织影者”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让玛拉加和莫格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他先挑衅!”玛拉加尖声道。
“是他擅动副池!”莫格怒吼。
“织影者”的银色眸子冷冷地扫过两人:“副池事关仪式稳定,玛拉加,未经议会决议,不得擅动。莫格,守卫祭坛外围是你的职责,而非在此争吵。”
他\/她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张小凡等人藏身的通道出口,但并未停留。
“各自回去准备。若再让我发现你们因私废公……哼。”一声冷哼,如同冰锥刺入灵魂。
玛拉加和莫格脸色难看,却不敢再多言,各自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织影者”独自站在暗蚀副池旁,银色眸子望着翻涌的池水,沉默了片刻。他\/她抬起手,一枚与萨尔长老给予的极为相似、但纹路恰好互补的石板碎片,在他\/她指尖一闪而逝。
随后,他\/她的身影也如同融化般,消失在阴影中。
通道内,张小凡缓缓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密钥的另一半,果然在他\/她手中。而他\/她,似乎并不介意我们看到这一点……”
蕾欧娜靠近,低声问:“张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小凡看向那处暗蚀副池,又看了看“织影者”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机会,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这条‘捷径’,比我们想象的,更有价值。”
月蚀之夜未至,阴影回廊之中,人心的鬼蜮,已然为这场终局之战,拉开了诡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