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寂灭冥渊的外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凝固的死亡之上。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寒与深入灵魂的滞涩感。此地的死气,已非黄泉那种带着秩序轮回意味的阴冷,而是一种绝对的、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要否定的终极沉寂。
张小凡撑开的混沌领域,在这里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灰蒙蒙的领域光芒,在冥渊死气的侵蚀下,竟如同暴露在强酸中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不断被消磨、压缩。他不得不持续输出混沌之力,才能维持领域的稳定。
五姐妹的状况更为不堪。她们身为黄泉花灵,本与死气同源,但此地的死寂法则层次更高,对她们而言如同遇到了上位者的绝对压制。幽萸手中的油灯光芒被压缩到仅能笼罩周身三尺,光芒黯淡摇曳;赤练的长鞭上的鬼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玄璃感觉自身的影子都变得沉重粘稠;素雪的丝线感知范围大幅缩减;碧芯的铃音更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难以传出多远。
“此地法则……对我等压制太甚。”幽萸声音带着一丝艰难,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跟紧,莫要分散。”张小凡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神识在此地也受到极大限制,只能覆盖方圆千丈左右。
他们朝着那片相对完整的建筑残骸行进。残骸由一种非金非石、呈现出暗沉哑光色的材料构成,风格古朴而诡异,布满了扭曲的、仿佛自然形成的纹路,与黄泉或修罗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许多巨大的石柱断裂倒塌,墙壁上残留着巨大的爪痕和能量冲击的焦黑印记,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惨烈。
行走在残垣断壁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苍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能听到无数岁月前,于此地湮灭的生灵发出的最后叹息。
“这些爪痕……绝非寻常生灵所能留下。”赤练抚过一面断壁上那深达数尺、边缘光滑如同镜面的爪痕,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毁灭意志,神色凝重。
玄璃在一处半埋于黑色泥土中的石碑前蹲下,擦拭掉上面的尘埃,露出一些完全无法辨识的、扭曲如蛇的古老文字。“文字体系未知,但其中蕴含的‘终结’意味,与冥渊死气同源。”
素雪指尖轻触地面,无形丝线渗入地下,片刻后收回,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地下……有极其庞大且复杂的能量回路残留,虽然大部分已崩坏,但结构……远超黄泉已知的任何阵法。”
碧芯则对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悲怆气息最为敏感,她捂着胸口,铃音微颤:“好多……好多的不甘和绝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小凡默默听着她们的发现,自己也在不断感知。他尝试运转《混沌玄清道》,发现此地虽死气浓郁,但并非完全没有能量,只是这些能量都带着强烈的“归寂”属性,极难被寻常功法吸收炼化。也唯有他的混沌之力,能够勉强从中剥离出一丝最本源的、近乎“无”的能量粒子,补充自身消耗,但效率极低。
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似乎是广场的区域。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池子,池底铺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凝结血块般的结晶。池子边缘,散落着一些残缺的、人形的苍白石雕,它们保持着祈祷或挣扎的姿态,面容模糊,却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的目光落在广场尽头,一座相对保存最完好的高大建筑上。那建筑形似金字塔,但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暴力撕裂的缺口。一股若有若无、却更加精纯古老的死寂波动,正从那个缺口中隐隐传出。
“去那里看看。”张小凡指向那座金字塔建筑。
众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广场,踏上通往金字塔基座的巨大石阶。石阶上也布满了战斗的痕迹和干涸的暗色污渍。
登上基座,来到那建筑的入口处。入口是一道高达十丈的拱形石门,石门半开着,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挣扎的鬼怪图腾,与之前在禁锢五姐妹的石柱上的图腾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狰狞。
门内一片漆黑,连光线似乎都被吞噬。
张小凡率先踏入,混沌领域的光芒驱散了门内的黑暗,显露出内部的景象。
内部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殿,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许多巨柱已经断裂,碎石堆积。大殿四周的墙壁上,描绘着模糊的壁画,虽然大部分已经剥落损坏,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内容:似乎是无数生灵在朝拜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阴影;然后是阴影撕裂天空,降下毁灭;无数的城市崩塌,生灵涂炭;最后是永恒的沉寂笼罩大地……
壁画的内容,与张小凡之前从那符文碎片中看到的模糊画面相互印证。
“这些壁画……记载的是一场毁灭?”幽萸看着壁画上那象征着毁灭的模糊阴影,心中莫名悸动。
张小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大殿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高出地面的圆形祭坛。祭坛由纯粹的黑色玉石砌成,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倒影。祭坛中央,摆放着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尺许见方的黑色石匣。石匣紧闭,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却散发出与整个冥渊同源的、精纯至极的死寂气息。而那股隐隐吸引张小凡前来此地的波动,源头正是这个石匣!
“小心,此物不祥。”幽萸感受到石匣散发出的气息,油灯光芒剧烈摇曳,发出警告。
张小凡缓缓走上祭坛,来到石匣前。他能感觉到,石匣内部似乎封印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的气息,与他神魂深处的黑暗诅咒,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难道这冥渊之中,也存在着与“噬界之暗”相关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混沌之气,小心翼翼地触碰石匣。
就在他指尖接触石匣的瞬间——
轰!
整个金字塔建筑猛地一震!祭坛周围的黑色玉石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猛地从石匣内部苏醒过来,顺着他的指尖,狠狠撞向他的识海!
“吼——!”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咆哮!这咆哮中蕴含的怨毒与死寂,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
张小凡闷哼一声,识海中的混沌元神骤然爆发出璀璨清光,将那入侵的恐怖意志强行挡在外面!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扎透!
“张大哥!”
“小心!”
五姐妹见状大惊,纷纷冲上祭坛。
那石匣在爆发出恐怖意志后,表面的暗红纹路越来越亮,整个石匣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一股更加可怕的吸力从石匣中传来,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死气,甚至连光线都开始扭曲着投向石匣!
“它要出来了!”赤练厉喝,长鞭带着幽蓝鬼火抽向石匣,试图阻止。
但长鞭尚未触及石匣,便被那恐怖的死寂意志与吸力搅得粉碎!
玄璃的匕首,素雪的丝线,碧芯的铃音,攻击落在石匣周围,都如同石沉大海,被那无形的力场轻易化解!
幽萸将油灯光芒催动到极致,昏黄光晕死死抵住那蔓延开来的死寂领域,护住众人,但光晕范围却在不断缩小!
“退!”张小凡强忍着神魂的刺痛,低吼一声。他知道,这石匣中的东西,绝非他们现在能够应付!
他双手猛地按在祭坛之上,磅礴的混沌之力疯狂注入!他要强行干扰这祭坛的运转,打断石匣的苏醒!
灰蒙蒙的混沌之气与祭坛上亮起的暗红纹路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祭坛剧烈震颤,那石匣的震动似乎受到了一丝影响,变得不那么稳定。
趁此机会,张小凡对五姐妹喝道:“走!”
五姐妹不敢迟疑,在幽萸油灯的庇护下,迅速向殿外退去。
张小凡最后看了一眼那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恐怖存在即将睁眼看世界的石匣,猛地收回混沌之力,身形暴退!
就在他退出大殿的瞬间,那石匣的震动达到了顶点,一声更加尖锐、充满了不甘与暴怒的嘶鸣从中传出,随即,祭坛上的暗红纹路骤然黯淡,石匣的震动也迅速平息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大殿内残留的恐怖意志与那瞬间爆发的吸力,却明确地告诉众人,那绝非幻觉!
众人退出金字塔建筑,回到那片死寂的广场,心有余悸。
“那石匣里……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赤练喘着气,心有余悸。
幽萸脸色苍白,油灯光芒依旧不稳:“那股意志……充满了最纯粹的毁灭与死寂,甚至……凌驾于冥渊本身的法则之上。它似乎被封印着,但仅仅是泄露的一丝,就如此可怕……”
张小凡望着那重新恢复平静的金字塔入口,目光深邃。石匣中的东西,与噬界之暗有关,这一点几乎可以确认。而且,它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印于此。这寂灭冥渊,看来不仅仅是死寂之地,更可能是一处……囚笼?或者说,战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与石匣接触时的冰冷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黑暗诅咒的悸动。
“此地不宜久留。”张小凡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那东西虽被重新压制,但难保不会再次苏醒。我们需尽快找到离开冥渊的方法。”
他隐隐感觉到,这冥渊深处,恐怕还隐藏着更多关于噬界之暗,关于那场远古毁灭的秘密。但现在,实力不足,贸然深入无异于送死。
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并找到出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这片死寂世界的深处,那个仿佛冥渊源头的搏动意志所在的方向。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但通往那里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