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插在地里,刀身还在震,血顺着槽口一滴一滴往下落。我靠着石台,喘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右臂麻木得像是别人的身体。杜凌菲坐在几步外,左臂包扎处又渗出了红,她没管,只是把剑鞘横在膝上,手指按着太阳穴。宋君婉站在我另一侧,骨伞撑开一半,伞面裂了一道细缝,像是随时会散架。
谁都没说话。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远处战场的焦味和血腥气。七门混战还在继续,可这片山谷却安静得诡异。
直到第一面战旗升起。
黑底红纹,绣着扭曲的蛇形图腾——焚骨门到了。
紧接着,北坡亮起幽蓝火光,阴符宗的鬼灯阵缓缓推进;东边山脊,赤颅殿的火炮手列队而立,炮口对准我们所在的位置;西面乱流区,玄阴门的影卫踏着碎石步步逼近。
一面、两面、三面……七面战旗在不同方位同时扬起,围成一个完整的圈。
“他们来了。”杜凌菲低声说,声音干涩。
我咬牙撑起身子,膝盖刚用力,一阵刺痛直窜后腰。刚才撞飞铁链那一扑,伤得不轻。
“不是巡卫。”宋君婉盯着东南方,“是精锐。每门三个,全是半步元婴以上。”
话音未落,七股灵压如铁网般罩下,空气瞬间凝滞。我体内的灵气像是被冻住,连调动一丝都困难。
“七绝锁灵阵。”杜凌菲猛地掐印,寒气自丹田涌出,试图冲破压制。可那层无形的禁制纹丝不动,反震之力让她嘴角溢出一道血线。
宋君婉抬手催动骨伞,血光刚起,伞骨发出一声脆响,裂纹又多了一道。
“别硬来。”我伸手按住她手腕,力气小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伞收了回去。
我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断刃,刀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干了。这把破刀陪我钻过地沟、炸过厨房、砍翻过血溪宗弟子,现在它还在震,像是不甘心就这么倒下。
我也一样。
“还有力气吗?”我问。
杜凌菲冷笑:“你说呢?”
“那就再拼一次。”我伸手拔起断刃,刀尖点地,“用我们最后的阵。”
她皱眉:“三才阵?你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稳。”
“我不用站稳。”我咧嘴一笑,满嘴铁锈味,“只要还能划出血就行。”
宋君婉忽然弯下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匕,毫不犹豫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来,滴在地面,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点。
“第一次结阵的时候,你差点把自己炸飞。”她抬头看我,“结果还是练成了。”
杜凌菲沉默两息,也抬起手,指尖凝聚寒气,在掌心割开一道伤口。血混着霜花落下,与宋君婉的血迹交汇。
我深吸一口气,用断刃在右手掌狠狠一划。
疼得眼前发黑。
三道血痕同时滴落,落在三人站立的位置,迅速勾勒出一个三角阵纹。金光、寒芒、血雾交织升腾,形成一道螺旋光柱,直冲天际。
可刚成型不到三息,光柱就开始摇晃。
“频率不对!”杜凌菲低喝,“你的气息太乱!”
我咬牙想稳住,可右臂经脉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灵气刚运转就剧痛难忍。阵法反噬袭来,胸口一闷,一口血喷在阵纹上。
光柱剧烈颤动,几乎要溃散。
“毁其阵基!”一声怒吼从东侧传来。
数十道攻击同时轰向阵眼——火球、毒镖、冰锥、雷刃……各种术法裹挟着杀意砸下。
宋君婉猛地扑到阵心,双手撑地,强行将血气注入阵纹。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唇角也开始渗血。
杜凌菲咬破舌尖,以精血催动剑鞘共鸣,七道冰影在阵外形成屏障,硬生生扛住第一波轰击。
我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断刃,全身都在抖。
要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怀里那把旧匕首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刀身,是刀魂。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浮现脑海,带着几分熟悉的惫懒和倔强:
“喂,这就撑不住了?”
我愣住。
“你偷吃酱肘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德行。”
是白小纯。
不是残念,不是幻觉,是他真正的本源之魂,一直沉睡在这把断刃里。
“你们还没输。”那声音低了些,“我也没走。”
下一瞬,一股暖流从怀中涌出,顺着断刃流入阵心。原本濒临崩溃的三才阵猛地一震,光柱骤然凝实,颜色由杂乱转为纯粹的金色。
天空中的螺旋光柱开始扭曲、拉长,化作一头巨龙盘旋升腾。
龙身通体金鳞,双目睁开时,竟有神采流转,像是活物。
它低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不像灵兽,也不像法宝,更像一个老朋友。
然后它仰天长啸,声浪席卷四方。
七门精锐的攻势戛然而止。
巨龙一爪横扫,金光如潮水般拍出。地面轰然崩裂,数十丈内碎石飞溅,七八名冲在最前的修士直接被掀飞出去,撞进岩壁,生死不知。
余者骇然后退,阵型大乱。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
“三才阵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人回答。
巨龙悬于半空,尾扫八方,金焰所过之处,七绝锁灵阵的符文一根根断裂。压制消失的瞬间,我体内枯竭的灵气竟开始缓缓回流。
“它……有意识。”宋君婉抬头望着,声音轻得像在梦呓。
杜凌菲握紧剑鞘,指节泛白:“不是阵法变了,是有人在操控它。”
我知道是谁。
他没走,一直在等这一刻。
“还能动吗?”我撑着断刃站起来,腿还在抖。
“死不了就能动。”杜凌菲抹掉嘴角的血。
宋君婉捡起骨伞,尽管伞面已裂,她依旧将它挡在我们前方。
巨龙在空中盘旋一圈,缓缓降下,龙头低垂,仿佛在等待指令。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尖,粗糙的鳞片下传来温热的脉动。
“带我们冲出去。”我说。
它轻轻点头,像是听懂了。
三人翻身跃上龙背,金焰腾起,地面烧出一片焦痕。巨龙双翼展开,猛然冲天而起,直扑南面山谷缺口。
身后,七门战旗在爆炸的气浪中纷纷倾倒。
可就在我们即将脱离包围圈时,巨龙突然一顿,龙头剧烈晃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怎么了?”杜凌菲抓紧龙鳞。
我没答,因为看见了——南面山谷出口,站着一个人。
灰袍,袖口沾着油星。
是刚才那个监视者,但他手里多了块黑色令牌,正对着我们高举。
巨龙发出一声低吼,金焰忽明忽暗。
“他在干扰阵灵。”宋君婉急道,“快想办法!”
我盯着那人,忽然笑了。
“你还记得炸炉的油味吧?”我对怀里的断刃说。
下一瞬,巨龙猛然咆哮,金焰暴涨,眼中闪过一丝少年般的狡黠。
它俯冲而下,龙爪直取那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