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朗的虎头奔刚碾过荷花山庄的门槛，就见个黑影“噌”地从石墩上弹起来——是周易，军大衣裹得像个粽子，烟蒂在地上扔了一地，黑色桑塔纳的玻璃上结着厚霜，他刚才呵气擦出的圆斑还没消。
“小薛！”周易的声音深沉，“李胖子刚下的死命令，明天一早环保组就去你砂石厂！说是查排污，这明摆着是找茬！”
薛郎朗邀着周易，往暖炉房走：“不着急，有招了。”
推开门，炭火“噼啪”炸得正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哗啦”一声往桌上一摊——盖着琴行红章的发票、印着学校公章的缴款单，在火光下泛着扎眼的光。
“李胖子的尾巴，我攥住了。现在给我他办公室的电话，要分机号，能直接找到他的。”
周易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捏着钢琴发票的边角：“你真摸到他的黑料了？这东西往纪检一递，他立马就得卷铺盖滚蛋！”
他摸出个磨破边的工作手册，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落，“你要电话是想……直接捅他？”
“捅他太便宜了。”薛郎朗指尖戳在“三万二”的数字上，油墨都被戳得起了毛，“他卡我房地产资质，我就拿这个给他提提神。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把你扯进来——我要的是通路，不是鱼死网破。”
周易咬着牙划下一串数字，纸都被笔尖戳破了：“县府三楼经济办，分机207，他下午准在。记住，提都别提我，李胖子的眼线多。”
暖炉房的老式拨号电话钉在墙上，墨绿色的机身凉得刺骨。
薛郎朗捏着纸条，指尖在拨号盘上碾了碾，金属的冷意顺着指缝钻进来。“咔嗒、咔嗒”，转盘转得又慢又沉，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忙音响到第三声，听筒里炸开个不耐烦的嗓门：“经济办，谁啊？忙着呢！”
“李县长，我薛郎朗。”薛郎朗往炉边凑了凑，炭火的热气烤得后背发烫，语气却淡得像闲聊，“没打扰您吧？就是听人说，您家姑娘前年买的那台钢琴，用了快两年了，不知道音准跑了没？”
听筒那头像被按了暂停键，电流“滋滋”的杂音格外刺耳。
过了五秒，李县长的声音才挤出来，沉得能砸出坑：“薛老板，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就是关心晚辈。”薛郎朗笑了，指尖摩挲着桌上的发票，“那台三万二的琴，音色是不错，就是禁不住用，音准飘了就不好听了。我想着，要是我那房地产公司的审批能顺顺当当过了，立马给您姑娘换台新的——六万四的斯坦威，比之前那台敞亮，弹起来够响，也配得上您县长大人的身份。”
“你敢威胁我？”李县长的声音发颤，却还硬撑着，“审批是按规章走，材料不全就得补，不是我卡你！”
“规章我比你熟。”薛郎朗的声音突然冷了，“我的材料差哪样？验资报告、土地证明、规划许可，一样不缺。递上去三十天，连个复核意见都没有，这也是规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砸钉子，“李县长，都川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您给我开条路，我保您体面；真撕破脸，您那台钢琴，可就成纪检的展品了。”
听筒里传来翻文件的“哗啦”声，还有李县长急促的喘气声，像头被逼到墙角的猪。
又过了几秒，他的声音软得像泡发的面：“你先别冲动，别乱来。审批的事我记着了，我现在就去查流程，明天一准给你答复。”
“好，我等您消息。”薛郎朗“啪”地挂了电话，拨号盘弹回原位的声响在暖炉房里炸开。
周易凑过来，脸都白了：“他真松口了？”
“松了个假口。”薛郎朗把票据塞进铁盒，锁芯转得“咔咔”响，“他现在一准给凌天打电话求援，这老狐狸精着呢。”
县府办公楼三楼，李县长的办公室乱成一团。
他瘫在皮椅上，后背的汗把的确良衬衫都浸透了，手里的烟烧到了指缝才惊跳起来。
犹豫了三分钟，他抓起电话，手指抖得连号码都拨不准——那是凌天在都川招待所的专线。
“凌先生！出大事了！”电话刚通，李县长的声音就破了音，“薛郎朗那小子摸到我的黑料了！知道我收了赵老三的钱买钢琴，还拿这个逼我给他批房地产资质！他手里有发票，有缴款单，全是铁证啊！”
听筒那头传来凌天低低的笑声，像冰碴子砸在玻璃上，满是嘲讽：“李县长，您在都川官场上混了二十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点风浪就吓破胆了？”
“不是我胆小！是他手里有真东西！”李县长急得跳起来，办公桌都被撞得晃了晃，“赵老三那蠢货留了后手，发票上写着‘代付’，缴款单上有他的签字！这要是捅到地区纪检，我这乌纱帽就没了！”
“真东西又怎么样？”凌天的声音漫不经心，“一张发票，一张缴款单，顶多说明你俩是朋友，他赵老三乐意给你家姑娘买琴，能定你什么罪？”
“可薛郎朗他敢……”
“他不敢。”凌天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刀，“他的砂石厂、驾校、装修城全在都川，根都扎在这。真把你弄倒了，我凌家第一个饶不了他——省城的资本盘子压下来，他那点产业不够填牙缝的。别说两张纸，就算他有录音，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扛住我凌家的报复。”
李县长的冷汗慢慢收了，瘫回椅子上：“那……那我该怎么办？”
“跟之前一样的说辞，卡着他。”凌天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倒要看看，他拿着两张破纸，能在都川掀起多大的浪。”
挂了电话，李县长才算活过来，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有凌天的担保，他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而荷花山庄的暖炉房里，薛郎朗正把铁盒锁进樟木箱最底层。
纯熙端来碗热姜汤，瓷碗烫得她指尖发红：“真要等他明天答复？”
“等，但不能坐以待毙。”薛郎朗接过姜汤，一口灌下去，暖意从喉咙烧到肚子里，“现在就让他们把各产业的种种都做好，应对检查；再让王四去东门巷，把赵老三那批压着的建材拉到咱们装修城仓库，先给他解了围——我要让李胖子和凌天看看，没他们的绿灯，我薛郎朗照样转得风生水起。”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县府方向的灯光在雪雾里亮着，像黑夜里的狼眼，死死盯着荷花山庄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