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团长被她这突如其来、毫不掩饰的注视弄得一怔,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张胜寒同志?你……有事?”
铁路在一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赶紧抢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打岔:“没……没啥大事团长!就是小寒刚睡醒,看见咱们这儿突然这么热闹,有点……有点好奇!” 他可不敢让这位小祖宗当场质问缴获大米的事,还有外人在呢。
张胜寒闻言,微微侧头,斜睨了铁路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编,接着编”的嘲讽,看得铁路后背直冒冷汗,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铝盆里那只柠檬鸭的成色,心里叫苦不迭:这位祖宗,心眼太透亮,真是一点都糊弄不过去。
是的,不知不觉间,从成功提炼出性能卓越的几种特种合金钢,到近乎手工打造出颠覆性的新式枪械,张胜寒早已被他们十多个人乃至整个团的营长们,默契地放在了需要小心呵护、全力支持的“技术核心”位置,某种程度上,跟供着个“活祖宗”也差不多了。
曾团长被张胜寒那直勾勾、带着点不明所以的执拗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飞快地琢磨着——这姑娘之前试枪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吃个饭的功夫,眼神就变成这样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对啊?铁路这个混小子也不给个提示啊。这祖宗又怎么了?
张胜寒却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依旧维持着那副专注(在外人看来可能有点呆愣)的眼神,静等着曾团长的下文,仿佛他身后那几位背着鼓鼓囊囊公文包、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人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曾团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咳了一声,总算想起正事,赶紧侧身让出身后的三人,指着最前面那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熨烫平整的中山装、脸上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和些许倨傲的中年人介绍道:“小寒同志,来得正好,给你介绍几位上级派来的同志。这位是军区军械研究所的王辰宇研究员,是材料学方面的专家。”
他又指了指王研究员身后一胖一瘦两个同样戴着眼镜、抱着资料的年轻人,“这两位是他的助手,陈同志和周同志。”
张胜寒眼皮都没撩一下,目光依旧落在曾团长脸上,仿佛没听见这番介绍,也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那模样,像极了闹别扭却又强忍着不发作的孩子,只是那双过于清澈冷静的眼睛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疏离。
厂房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固了,一种无声的尴尬迅速弥漫开来。破窗外风吹野草的沙沙声变得格外刺耳。
铁路一看这架势,心道要糟,赶紧再次打圆场,拿起公筷又往张胜寒碗里夹了一撮青菜,声音洪亮得几乎像是在喊口号:“团长!王研究员!各位同志远道而来辛苦了!你看这……小寒刚被叫醒,这饭还没吃几口呢,脑子估计还迷糊着。要不这样,咱们有啥事,等吃完饭再慢慢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咱们边防线上的同志,都深知粮食的宝贵!”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王研究员(王辰宇)就不耐烦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生硬,直接打断了铁路的话:“不必麻烦了。曾团长,我们的时间很紧。事情很简单,张胜寒同志,请你把那份特种钢的配方和相关工艺资料移交给我们。这种专业性的技术问题,没必要在饭桌上浪费时间讨论。”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仿佛和这些“大老粗”士兵多待一秒都是浪费他宝贵的科研时间。
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连角落里原本在啄食碎屑的几只麻雀都似乎被这凝滞的气氛惊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李军、唐豆几人手里的筷子僵在半空,偷偷交换着紧张的眼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在这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年代,研究员身份特殊,他们这些普通官兵向来是敬而远之,不敢轻易得罪。
张胜寒却像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她拿起筷子,夹起刚才还一脸嫌弃的油麦菜,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得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那位咄咄逼人的王研究员。
现场的尴尬指数瞬间飙升。王研究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嘴角紧紧抿成一条向下弯的弧线,显然对张胜寒的无视极为不满。
铁路心里一边暗骂这王研究员不懂人情世故、上来就捅马蜂窝,一边又庆幸张胜寒此刻选择了“无视”这种相对温和的反应。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和事佬,一个劲地给张胜寒夹菜,试图用噪音掩盖尴尬:“多吃点,多吃点青菜好,你看这绿色多正,补充维生素,前线难得……你别光盯着鸭肉啊,营养要均衡……”
王国安立刻心领神会,配合着端起张胜寒的碗,又给她添了半勺米饭,语气带着哄劝:“是啊,小寒,听话,总吃肉肠胃受不了,得搭配着来。你这挑食的毛病可得改改,不能这么偏科啊。”
内心 的小人哭泣:这个姓王的书呆子,真他娘的是个愣头青!没看见我们这儿连哄带骗才能让这小祖宗吃口青菜吗?上来就摆谱要东西,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李军他们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把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戳进装着窝头的粗瓷碗里,闷声不响地用力咀嚼着粗糙的窝头头,恨不得自己能隐形。
他们可是见识过张胜寒手段的,深知她动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切磋指导,疼但长记性;另一种……那就是敌人待遇,非死即残。这王研究员,简直是在雷区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