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胡同的四合院,沈清辞花了些心思布置。正房她留作书房兼静室,东厢收拾出来偶尔小住,西厢则暂时空置,堆放了些不常用的旧物。院中那棵老枣树郁郁葱葱,树下她安置了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夜深人静时,这里便成了她最私密的领域。
此刻,东厢房内灯光暖黄。沈清辞并未入睡,而是盘膝坐在榻上,意识沉入灵魂空间。外界一小时,空间内便是近二十小时的流逝。她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差,正在尝试融合“玉髓草”浆果的精粹、“生长”信标的生机之力以及对严老所授古医案中“温养先天”理念的领悟,研制一种更温和、更能从根本上改善体质、延缓脏腑衰败的“培元固本丹”。这丹药不求速效,旨在润物无声,适合家中长辈和像徐老那样根基受损的国宝级人物长期调养。
精神力如丝如缕,引导着源初之力淬炼药材精华,在虚无中勾勒出复杂的能量结构,模拟丹药在人体内化散滋养的路径。失败,调整,再尝试……在近乎奢侈的时间资源下,她的制药技艺和对药力能量层面的把控,以惊人的速度精进。
就在又一次能量结构即将稳定成型的瞬间,她留在院门处的一缕极细微的警戒符纹,传来了被触动的波动。
有人来了。这个时间,这种轻柔但特定的叩门节奏……
沈清辞心神一振,立刻退出空间,稍整衣衫,快步穿过庭院。拉开院门的刹那,夏夜的微风中,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门外朦胧的灯光下。
陆战北。
他比离开时清瘦了些,脸庞轮廓更显锋利,皮肤带着雨林日照留下的深麦色,眼底有着未曾完全消散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寒星落入暖潭,所有冷硬都化作了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思念与温柔。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军便装,风尘仆仆,却站得笔直。两人隔着门槛,静静对视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浓烈而克制的情绪。
“……回来了。”沈清辞先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嗯,回来了。”陆战北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好,“刚到,先回了趟总部汇报,就……过来看看。”他没说“想第一时间见到你”,但每一个字都透着这个意思。
“进来吧。”沈清辞侧身让开。
陆战北迈进院子,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转过身,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将沈清辞轻轻拥入怀中。这是一个克制的、充满珍视意味的拥抱,手臂坚实有力,却小心地控制着力度,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沈清辞没有抗拒,靠在他带着夜露微凉和淡淡硝烟气息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数月来的牵挂、担忧,在这一刻终于落到实处。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没有更多的言语,庭院里只有夏虫低鸣,老枣树的枝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过了好一会儿,陆战北才稍稍松开,低头看着她,指尖拂过她耳畔的一缕碎发:“瘦了。”
“你也是。”沈清辞抬眼,仔细看他,“滇南……都顺利吗?”
“嗯。青铜铃拿到了,结合你后来送去的资料,找到了正确的‘安抚’仪式点位。遗迹已经重新沉寂,‘迷雾’散了。”他言简意赅,略去了过程中的凶险与周折,“还找到了这个。”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打开,是一截温润如玉、却显然年代久远的白色骨笛,只有巴掌长,上面刻着细密的、与界碑符文同源的纹路。“应该是古时守碑人或大巫的信物之一,靠近界碑时有微弱共鸣。带回来给你研究。”
沈清辞接过骨笛,触手温凉,能感受到其中沉淀的岁月气息和一丝纯净的精神波动。“很有价值。”她小心收好,抬头问,“没受伤吧?”
“小伤,都好利索了。”陆战北不欲多谈自己,转而打量起院子,“这里……很好。安静,适合你。”
“组织上奖励的。平时还住家里,偶尔过来清净一下,做些研究。”沈清辞引他在石桌旁坐下,进屋倒了杯温水,又自然地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她自己新制的、能快速缓解疲劳补充精力的“清露丸”递过去,“含着,舒服点。”
陆战北接过,放入口中,一股清凉温润之意立刻化开,驱散了长途跋涉的困倦和体内残留的些许阴湿感。他看着沈清辞在灯光下柔和静谧的侧脸,心中涨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这就是他拼死守护的岁月静好,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明天,”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有空吗?我想……和你出去走走。”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直白的约会邀请了,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沈清辞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好。去哪儿?”
“北海公园,可以吗?听说荷花开了。”陆战北显然提前做了功课。
“嗯。”沈清辞点头。很寻常的地点,却让她心底泛起甜意。
翌日,天朗气清。
沈清辞穿了件素雅的浅绿色碎花衬衫,深色长裤,头发编成松快的麻花辫垂在肩侧。陆战北换了干净的军衬衣和长裤,身姿挺拔。
两人并肩走在北海公园的堤岸上,初夏的阳光透过柳枝洒下斑驳光影,湖面荷花初绽,亭亭玉立。周围不乏散步、游玩的男女老少,他们的组合虽惹眼(一个俊朗冷峻,一个清丽出尘),但也只是这时代画卷中普通的一笔。
起初有些沉默,只是沿着水边慢慢走。手偶尔会碰到,然后很自然地,陆战北的手掌覆了上来,握住了沈清辞的手。他的掌心有茧,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滇南的雨林,很潮湿,虫子也多。”陆战北忽然开口,声音平和,“但晚上能看到很多萤火虫,像星星掉下来了。”他开始讲述一些任务之外的、简单的见闻,比如当地一种很甜的野果,守林老人讲的古怪传说,清晨穿透雾气的第一缕阳光。
沈清辞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她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她分享那段分离的时光,将那些危险与艰难轻轻带过,只留下些许美好的碎片。
他们租了条小船,陆战北划桨,沈清辞坐在船头。小船荡开碧波,穿过莲叶田田。四下无人时,陆战北停下桨,任由小船轻轻漂荡。
“清辞,”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湖,“这次出去,每次遇到险情,支撑我保持清醒、做出正确判断的,除了责任,就是想活着回来见你。”他的话依旧简洁,却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直击心底,“我以前觉得,守护国家、完成任务就是全部。现在我知道,守护你,和你一起守护我们在意的一切,才是我的归宿。”
沈清辞的心怦然而动。她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那里面毫不掩饰的、炽热而坚定的爱意。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
“我也一样。”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在前线,我在后方,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你平安回来,就是我最想看到的成果。以后的路,”她顿了顿,脸颊微红,语气却更加坚定,“我们一起走。”
陆战北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承诺烙入骨血。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饱含情感的:“好。”
阳光,湖水,荷花,轻舟,还有彼此眼中倒映的、唯一的影子。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情感早已水到渠成,心意相通。
傍晚,陆战北送沈清辞回到柳荫胡同。院门外,他停下脚步。
“我打了结婚报告。”他看着沈清辞,眼神温柔而郑重,“等你这边学业和研究告一段落,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
沈清辞脸颊绯红,心中却满是踏实与喜悦。她点点头:“嗯。”
陆战北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样式简单却做工精致的银戒指,没有花纹,只有内圈刻着两个极小却清晰的篆字:“战·辞”。
“我自己打的。”他有些笨拙地解释,“材料是任务中缴获的一小块银元,融了重铸的。不太好看,但是……”是他能想到的、最实在的承诺。
沈清辞接过,指尖抚过那微凉的银圈和刻字,心底软成一片。她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很好看。”她抬起手,在渐暗的天光下看了看,然后抬头对他嫣然一笑,“我很喜欢。”
陆战北看着她戴着自己打的戒指,笑得如此明媚,只觉得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他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一次,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
“等我下次休假。”他低语。
“好。”
夜深,沈清辞回到四合院,心绪仍萦绕着白日的甜蜜与踏实。她进入灵魂空间,发现空间竟也有了微妙变化。灵泉湖面微波粼粼,倒映着仿佛更加璀璨的星辰;“治愈”与“生长”信标的光芒格外温润,连“坚固”信标都显得沉稳安然。那株玉髓草母株旁,悄然又绽开了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形状竟有些像并蒂莲。
情感的圆满与承诺的确定,似乎让她的内心世界更加稳固丰盈,反馈到了这方随着她心神成长的空间。
她走到灵泉边,取出那枚“护身灵引”,将陆战北送的骨笛也放置在一旁。两者气息不同,却奇异地和谐。她又看了看手指上的银戒指,简单,却重若千钧。
未来,或许还有风雨,还有责任,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不是独自前行。有家,有爱,有并肩的战友与爱人,有不断成长的力量与知识。
她在石桌前坐下,摊开严老给的古医案,就着空间内柔和的光,继续研读。外界一小时,这里便有近一日光阴。她要学的还有很多,要研制的丹药,要精进的符箓,要探索的法则……在属于他们共同的时代浪潮里,她要将自己的根扎得更深,羽翼养得更丰,才能更好地守护,更好地与他携手,走向那个彼此承诺的未来。
窗外,京城夏夜宁静。胡同深处,四合院的灯光温暖而坚定,如同主人此刻的心。